史庄工艺品厂厂长史德运和他弟弟史德才的争吵也有些时候了。史德运这几年当了厂长，生活富裕起来，于是想把以前的相好娶过来。这几年他让她和孩子们担着名声，深觉对不起他们！如今世道开放了，于是想一家人团聚，认回自己的私生女。
可史德才却不同意，因为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之后老婆向她讲过道理，说：“大哥以前干得那事，名声本就不好，没想到除了私生女外，还想把她们接过来。那时低头不见抬头见，那多难堪。况且，你也不想想，瑞兰和建中的婚事怎么办。我问你，媳妇还没过门，婆婆先嫁人，你叫咱闺女还走不走人。”
史德才想想也是，大伯娶侄女的婆婆，而儿子娶继父的侄女，这这么说也不好听，而且好象是在换亲。这两宗事，一则是抚养自己成人的大哥，一则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大哥与大嫂的这么些年感情，大哥另娶大概是不可能的；而女儿瑞兰和建中又是郎才女貌，唉，哪宗也打不得退堂鼓。
“还有一节，”，老婆打掉他刚刚捏起的纸烟，“那么大一片厂子，都是老史家的基业呀！哪天他两腿一蹬，稳稳当当的就是咱瑞兰的；但那个野娘们真要过了门，带个犊子来……这天大的事，你就没思虑过？况且大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五十拐弯的人，吃上碗饱饭，又想邪的了！”
老婆又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娶那个骚娘们过来，不管是为瑞兰，还是为瑞田。他不是把建中建英拉扯得好好的吗？算对得起那个女人了。我们可以将计就计，不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吗？我觉得当村东街的沙果大婶与大哥很般配。”
可史德才了解大哥：“好是好！可大哥与秀华姐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建英这孩子，他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想要个就伴睡觉的。”
史德才小心翼翼地说：“大哥认死理，是个拗脾气……他肯定不依……”
老婆从炕上翻身爬起来，把脸一夯：“你死人啊！还能都依了他！”
“那我明天再试试吧！”史德才的确有些窝囊。
第二天清早，史德才找到村西工艺品厂，哥哥不在。这个工艺品，是从史德运的加工作坊发展起来的。起初，启动资金不够，史德运向弟弟借钱，可弟妹不依说：“大哥给瑞田瑞兰凑学费都那么难，哪有余钱呀！我们再苦再累也要供孩子上高中，读大学，咱老史家也只有瑞田这娃能跳出农门了。”史德才说：“那卖谷子的……”弟妹说：“那才多少钱，仅仅够生活费罢了。你弟弟又不会做事，又不能挣钱，只有靠我俩做短工挣一些零花钱。不过，大哥，我们可以支助你一些。德才，那卖谷子的钱一成给大哥。”
史德运走后，听到了弟妹的叫声：“你傻呀！他一个农民，办什么作坊，摆一个地摊就不错了，他想当老板！你看，他那个作坊纯粹是打水漂。他也不想想，自己丢下书本多少年了。我觉得人不能跟名挣。卖谷子的钱，我宁愿存着，也不愿打水漂。”
史德才从看厂守摊的儿子那里知道各个出差去了，只得耐着性子等。可令他吃惊的是，哥哥三天后却兴致勃勃地回来了。
他头上脚下，穿戴得整齐，眉宇开朗，满面春风，气色、情绪都是从没见过得好。各个朝弟弟笑笑，掏出一盒带嘴的凤凰，往兄弟面前推推，就和侄子谈厂里的事了。史德才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到一个段落，便迫不及待地插进来，重新提起那天晚上议论的婚事。可刚一张口，哥哥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结婚证书，上面史德运和苏秀华两个名字是那么刺眼，并排的墨黑向他的脸上冲来；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忘记自己的使命，执著地强调沙果大婶的人品、声名；说把他和秀华姐的事公开化太不适宜了，对他家、秀华姐家都不好。
史德运静静听着，镇静却很有分量的说：“劳你们费心，我值情不过。罢了，德才，不要说了。你告诉瑞田他妈，我并不是为找伴而结婚，我是为了跟她们母女正名，为一家人团聚而结婚。”
“大哥，你要顾惜咱们家的名声……”
“名声……我觉得这样很好，只有这样做，我才是个人。如果你们顾惜名声，可以不认我这个哥哥……”
“瑞田，咱们走！……”
“爸，还是回去想想吧！连你都不了解大伯吗？妈也真是的。”
“小子，你不是我的种！你小子还做梦呢！你回去看你娘不揭了你的皮。”
史德运仰天长叹，迷惘地叹着气说：“他们有儿有女，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苦哦，我真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还是不管他们吧！”瑞田不好说破，笑着劝解说：“光明正大的事，怕什么。我觉得早就应该这么办了，不用他们，侄儿能替你张罗。”
史德运紧紧拉着瑞田的手，连连摇头，不禁又想起了……
那是一个滴水成冰的数九天，街上冷冷清清。史德运像往常那样守着地摊。不知什么时候，地摊旁出现了一个半大孩子。孩子面前，戳着半截打了补丁的口袋，里面是山药糠。这孩子面黄肌瘦，透着菜色，脸上好象只剩下两只大眼睛。他脚上那双成人的开裂的棉鞋，通身穿得单单薄薄，寒风掀起他的衣襟，露出边缘破烂的旧绒衣。
史德运心里不住叹息：就是卖掉这些糠，又能值几个钱？他可怜身边的孩子，不由搭讪着问：
“怎么也不跟大人来？”
“妈病了，还趟在床上。”
天近晌午，本来稀少的人越见越少，孩子的山药糠还是没有卖出去。他冻得缩肩抱臂，嘴唇发声，不住地原地跺着脚。史德运毫不迟疑地递给孩子一块干粮，说：
“吃吧！吃下去冷得就会好些。”
“不，不，我不饿，你带的也不多。”
收摊时，他怜惜地劝导孩子说：“没指望了，走吧！咱们就伴。”
“妈病在炕上，还等着打针、吃药……”
史德运拿出自己所卖获得的一半，掂掂似乎觉得太少，末后决心合在一起，递给孩子说：“都拿去吧！还是治病要紧！”
“不要，不要！妈说过，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这糠我买下了，总得付钱吧！”
天气转暖的阳春三月，史德运正在聚精会神地守着地摊，这时一个面容清癯、憔悴的女人，领着一个孩子，竟叫着孩子的名字说：“建中，快跪下，拜拜干爹！”
史德运筹备喜事，确实表现了出色的组织才能。可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大事中，史德才却很少露面，而他的女人，却一该常态，表现了不同寻常的热心。他里里外外，人前人后，欢得像走马灯儿，完全是一主家的姿态，招待宾客，指挥那些帮忙的乡亲们。她这种异常的表现，不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