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日喀则

别了,日喀则

的卡小说2025-12-25 02:48:11
那天锋醒得特别早,推开窗户,风吹来,清冷。这样的夏天让锋想到在初秋的傍晚,他拉着芸的手,在一片金黄的稻田里停下来,风吹来,凉凉的,却温暖。锋穿上外套,出了旅馆,走在日喀则街头,早起的生意人挑着担,匆匆
那天锋醒得特别早,推开窗户,风吹来,清冷。这样的夏天让锋想到在初秋的傍晚,他拉着芸的手,在一片金黄的稻田里停下来,风吹来,凉凉的,却温暖。
锋穿上外套,出了旅馆,走在日喀则街头,早起的生意人挑着担,匆匆走过,他望着他们的背影,想象他们黝黑的皮肤和饱经沧桑的脸。锋觉得他们是这个城市最核心的内容,而他只不过是个匆匆的过客。锋就记起在海边的时候,他牵着芸的手,赤着脚,在温暖的沙滩上留下两串脚印,海水不时地冲上来,她朝着他笑,“海水抚摸皮肤的感觉真好。”他回头看那渐渐模糊的脚印,说:“我们是幸福的过客。”
日喀则的街头到处都有四川人开的饭馆和小吃店,早早地开张了,锋走进一家古色古香的餐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芸也喜欢靠窗的位子,她在日记本上写道:“透过厚厚的玻璃,江南初秋的阳光照进来,抚摸着我们的脸。淡淡的温暖。”
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进来,弯下腰,向锋伸出手,他的衣服本来应该是绿色的,就是芸常常穿的裙子的颜色。可应该洗了无数遍了吧,因为绿色已褪去很多了,露出大块的白。他的头发花白,眼神呆滞,脸很黑,爬满了皱纹。
本来锋会给他一些零钱,就像在江南的古桥上,他们沿着石阶上去的时候,总会邂逅这样的老人,满脸皱纹,头发蓬乱。芸会从口袋了掏出零钱来,小心地弯下腰,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又牵着锋的手,沿着石阶蹦蹦跳跳地下去。
可这时锋口袋里没有零钱,他只能让他失望地离去,虽然他的眼神一直是呆滞的,看不出有任何的失望。锋想起他对芸说我要走了的时候,芸笑着为他整衣领,眼神里也是这样没有任何的失望。她微笑的时候,脸上显出淡淡的酒窝,锋爱看她的酒窝,纤细的美。她的眼睛眯起来,眼神就显得模糊了。如同摄影师为了突出要表现的主题,把背景模糊处理了,而让她的酒窝成为笑脸的主题。
锋吃完早餐出来的时候,天亮了许多,路上的行人也多了,不时有拿着转经筒的信徒走过,向扎什伦布寺的方向走去,他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到半山腰里金顶红墙的寺庙就想起那一次,他们去江南的普陀寺,在普渡众生的观世音菩萨面前,他为他死去的母亲祁福,虽然他母亲信的是基督教,用他爸爸的说法就是她已经在天堂享福了,但他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都是心中的那个神,不必在乎这个神属于哪个世界。芸也曾对他说过,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在乎他属于哪个世界。这样的话曾让他感动。
锋走在去车站路上的时候,感到阳光变得强烈了,高原的阳光有着独特的气质,他抬头,感到这阳光像一把利剑直插他的眼眸,他的眼睛只能疯狂地逃跑,却始终无法摆脱,直到被逼上绝路。
锋想,江南的阳光可不是这样的,它要温和得多,芸喜欢在秋天的午后,躺在草地上,沐浴着阳光,静静地听他讲他小时候的事。
锋的妈妈是在他七岁的时候死的,那天午后,太阳也是这样暖暖地照着,他妈妈躺在床上,阳光就是透过窗户的玻璃温和地照在她的脸上,他们在镇上那一家馄饨店一起吃早餐时,阳光也是这样透过玻璃照进来,照在他们脸上。
她很安详,脸色苍白,在那样温和的、暖暖的秋日午后的阳光下,安静地停止了呼吸。因为麻木而安静。一年前,她被查出是胃癌晚期,在病床上挣扎了半年,医生说,回家吧,问她还有什么心愿,满足她。锋没看到他爸爸流泪,只是经常听到他在妈妈床头小声地说话,夹杂着轻轻的笑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无法逃脱阳光的追赶,锋索性抬头望着蓝天。第一天来到拉萨的时候,他就觉得拉萨的天是他见过的最蓝的天,蓝得那么纯洁、自然,让人多么想伸出手拥抱她。现在他觉得日喀则的天比拉萨蓝得更加朴素,更加透明,充满着一种让人想留下来过日子的淡淡的温暖。他们曾躺在江南一个公园里的草坪上,静静地望着天空。没来西藏之前,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蓝的天,他对芸说:芸,我真希望永远躺在这里,就像白云躺在天空的怀抱里。他看到秋天的风吹动着芸的长发,长发遮住了她美丽酒窝。她说:锋,白云不会永远在天空的怀抱里的,风一来,它就散了。
那一年,他们16岁。
他们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他是班长,她是宣传委员。也是秋天的午后,在五楼的教室,阳光也是那样温和地透过窗户,照到他们的脸上,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她写得一手好字,他会画画。他们在出这一期的黑板报。他停下来的时候,望着她踮着脚尖,专心地写第一排的字,她穿的是绿色的裙子,就是那种介于青草的青绿和军装墨绿间的绿,她转过头来看他,从教室后门吹进来的风使她的长发飘动着,让她美丽的酒窝时隐时现,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注意她的笑容,她的美丽的酒窝。
他平静地画画,她总是问他,你画的是什么啊。他每次都说,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直到他快画完了,她还是看不出他画的是什么,只感觉一种虚幻的美。就像风吹动白云,在蓝天静静地飘。
锋买了明天的票,去日喀则的一个小县城,其实坐这趟车的旅客很少,绝对可以买到当天的票,但锋喜欢提前一天买票,提前做好准备,这是他从小养成的好习惯。
中午,锋去一家小餐馆吃饭,那家餐馆没有窗户,南北朝向,隔着一层木板,里面是厨房,他可以看到厨子的身影,倒水、放面、加料,动作娴熟。芸曾经告诉过他,她会做菜,却从来没吃过她做的菜,他想,一定会很好吃,她做饭的样子一定很美。
锋要了一份牛肉拉面,本来他想要牛肉炒饭,可没有。他记得他们一起去吃饭的时候,芸总是会要一份牛肉炒饭,然后慢慢地、仔细地用筷子把里面的绿色的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葱花拣出来,在一边放成一堆。你不喜欢吃葱花,可以叫他们不放,锋微笑地看着她,看到她的微笑特别美,她的酒窝在他的嘴角时隐时现,她的微笑是一阵阵的,就像温暖凉爽的秋风一阵阵地吹过。芸说她不喜欢葱花的味道,但喜欢它的色彩和气味。
阳光直射在锋的身上,没透过玻璃。他本来会选择一家有玻璃作墙的餐馆,但这家的餐馆的名字吸引了他——不好吃,“不好吃”餐馆,他觉得挺有意思,于是就进去了。他喜欢这屋子的一览无余,没有任何的隐藏和保留。八块钱一碗的牛肉面很快就进入了他的肚子。从小锋吃饭就很快,在学校食堂,他总是第一个吃完饭,洗好碗筷,然后去操场走一圈,接着就回教室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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