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渡

泅渡

宫廷小说2026-01-02 01:38:49
黄昏日暮,残阳如血。筋疲力尽的太阳将几抹懒散的余晖胡乱散落在山峦上,欲收未收,把山野感染得老气寒秋,昏昏欲睡。空气仿佛凝固了,没有一丝风。一棵永远也长不高的歪脖子松树孤零零的站在山冈上,一动不动。偎依
黄昏日暮,残阳如血。
筋疲力尽的太阳将几抹懒散的余晖胡乱散落在山峦上,欲收未收,把山野感染得老气寒秋,昏昏欲睡。空气仿佛凝固了,没有一丝风。一棵永远也长不高的歪脖子松树孤零零的站在山冈上,一动不动。偎依在山冈边的黄土老屋风烛残年,摇摇欲坠。和我同年的大黄狗匍匐在墙根,两眼模糊,眼光黯淡,张口吐舌,艰难的喘息声一浪高过一浪。因为是黄狗,所以我就叫它大黄。大黄和我一起长大,几乎形影不离,可谓相依为命。大黄无望地看了我一眼,喘息声渐渐微弱,终于闭上眼睛耷下脑袋,瘫软如泥,如土委地。洒满我汗水的山间小道隐入群山深处,炸干水分的躯体,像一截风干的苦瓜,卸下重担后,稚嫩的骨头嘎嘎作响,声音清脆而惨烈。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脱离现实的虚无,失去思想的麻木和软弱浸透全身,脚底漂浮起来,无力支撑身体。我无心在意大黄,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所在,把自己彻底地放下去,永远睡去,以逃离没顶的劳累。
天色逐渐暗下来,老屋墙壁班驳的颜色已无从分辨。衰朽的门洞里,一盘巨大的石磨盘踞在门扇背后,虎视眈眈,无声无息。磨盘旁边,只有父亲烟袋锅的星火诡异地明灭,劣质烟草的辛辣四处弥漫。我把大黄丢在门外,大黄眼角一滴苍老的泪水昙花一现,微弱的光亮将我的目光轻轻地灼了一下,迅疾熄灭在暮色中。老屋里堆积着长久的等待,我别无选择。走进老屋的黑暗,我分明感觉到磨盘的嘲弄,脊梁阴冷潮湿。无须辨认,我知道父亲圪蹴在地上的丑陋姿势和大口吞食黄烟的贪婪神情,随着连续的吞咽,他的喉结大幅度上下滚动,喉管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令人恐怖,使夜晚更加毛骨悚然。穿过父亲尖利的目光,我走近柴草燃烧的烟味,闻到煮熟的苦菜和杂粮复杂的味道,肠胃蠕动的声音逼近知觉。灶堂里的火有气无力,微弱的火光在漆黑的土墙上摇摆不定,无所作为。我无须分辨锅灶的姿态和方向,准确地抓住半只破旧的水瓢,舀起半瓢凉水,一口气灌下去。口中的苦涩慢慢退去,真实的味觉滋润开来。唯一的一盏油灯孤独地挂在门框上,我用柴草的余火点亮通体油腻乌黑的油灯,随即,昏黄的灯光在两间老屋里暧昧地扩散,竭尽全力将屋内的光线改善了一下,但还是显得力不从心。母亲呻吟着从昏暗的一隅艰难地站起来,散乱的头发粘满草屑,嘴里自言自语地诅咒着什么。我不知道父亲无端的咆哮何时爆发,不敢擅自揭开锅盖。我那不争气的胃里象有成千上万只野蛮的手在抓挠、撕扯,除了凉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安抚和拯救它。我不能为此付出任何有实际意义的行动,只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余温尚存的黄泥灶台,灶台始终无动于衷。
正在我无所适从的时候,灯火突然莫名其妙地跳动起来,老屋似乎也在跟着摇晃。我还没有来得及转移视线,油灯就在瞬间熄灭了。油灯熄灭以后,一切归于沉寂,异乎寻常。此时,我获得了全方位的自由,竟然忘却了饥饿,想起一些不切实际的深远问题,思绪渐行渐远。最后,义无返顾地想到死亡。我想,死亡的感觉一定是眼睛一闭,什么都看不见了,和我现在的情形一模一样。况且,死亡的状态还可以获得另一种自由,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于是,我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滋味,以致暗自欣喜起来,为这突如其来的顿悟莫名兴奋。随后,一种强烈的冲动冲击着我的头顶,不能自已。我敏捷地冲出老屋,挣脱了老屋对我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禁锢。门外暮色四合,黑暗漫无边际。不知大黄是在继续昏睡还是乘着黑暗跑到哪里寻花问柳、图谋不轨去了,这已无关紧要。父亲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老屋死一般寂静,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我象一条濒临生死边缘的鱼,沉入黑暗的深渊。此时的处境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水,夜色深沉,黑暗如水。水,蒙上了我的眼睛,堵住了我的呼吸,包围了我的躯体,羁绊了我的脚步,我无处逃脱。只能放弃徒劳和无望的挣扎,一任浮沉。
我的潜意识始终在黑暗中艰难地游动,不愿认同死亡。看到自己幼小的生命危在旦夕,奄奄一息,难免有些伤感,有些悲哀。我知道自己的生存或许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但能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就此结束,还是一个问题。我想,必须认真地思考和寻找错误的根源到底在什么地方,到底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我感谢老屋暂时的安静,罩住了诸如磨盘之流的阴险和恶毒。从我勉强能够够上磨盘推手的时候开始,我就和它势不两立,因为几乎是它剥夺了我童年全部的闲暇和快乐,是它的坚硬和沉重把我的希望磨得粉碎,经年累月,无休无止。暂时的逃离虽然不值得庆幸,但还是可以偷得片刻的安宁。我曾经向往和幻想许多生动活泼、趣味盎然的高雅情节,喜欢在夜晚聆听夜莺的啼叫,这是与生俱来的浪漫情结。我深知磨盘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只能仰望长天,在心底喟叹和嘶吼。我不能设想磨盘的毁灭会不期而至,由来已久的磨盘也不可能在某一个时刻甘心毁灭。因此,没有泪水,也没有祈求,我只能是一颗平淡的石头,永远沉没在生存之后。
老屋的沉默印证了一句经典名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老屋的山墙根,有一间木棚。这里曾经是老黄牛的家,全村唯一的老黄牛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轰然倒下,再也没有起来。看着老黄牛狰狞和僵硬的死亡,我默默无言。老黄牛生前也是我的伙伴之一,只是由各家各户轮流看养,要间隔三个月才轮到一次。老黄牛为什么要倒在这间木棚里,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其实,老黄牛太老了,完全可以说是老态龙钟,它已经不能给一个放牛娃丝毫的乐趣。老黄牛的死没有给村民们带来任何不快和悲伤,相反,似乎个个都有一些意外的惊喜。他们争先恐后,七手八脚,剥皮剔骨,开堂破肚,将老黄牛大卸八块,分得个七零八落,一户一份,屁颠颠地搬回家去大享口福去了。老黄牛圆睁牛眼,平静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一任宰割,眼睛浑浊而漠然。母亲发扬光荣的革命传统,实行坚壁清野,将少得可怜的一点牛肉收藏得天衣无缝,始终未曾和我们谋面。她慷慨地将剔得跟木棒一样光溜的牛骨加了一大锅水,熬制所谓的牛骨汤。牛骨汤在寒冷的冬日熬了整整一天一夜,着实将贫寒酸楚的黄土老屋熬出了一丝欲望和温暖。第二天,父亲难得有了一些短促的话语,内容不着边际。中午下定决心打了二两山芋干老酒,稀稀溜溜将一大碗飘满辣椒粉的牛骨汤消灭得一干二净。然后,蜷缩在燃着干树桩的火塘边,嘴里叽里咕噜
标签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