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不败的茶花

一束不败的茶花

荆艳杂文2025-06-06 06:53:46
《茶花女》目前最流行的本子是外国文学出版社的,一种本子小三十二开;一种本子大三十二开。两种本子的封面上都是茶花女的侧影,我都有,但都不是我当年看的那一本,当年的那本书,繁体竖排,封面上满是盛开的茶花。
《茶花女》目前最流行的本子是外国文学出版社的,一种本子小三十二开;一种本子大三十二开。两种本子的封面上都是茶花女的侧影,我都有,但都不是我当年看的那一本,当年的那本书,繁体竖排,封面上满是盛开的茶花。那茶花在多年后的今天依然鲜艳,并且定然永远鲜艳下去。与其说这是名著的作用,不如说是初次涉猎外国小说的铭记。忘怀是不可能的,尽管这个版本的《茶花女》从我读后至今一直芳踪无影。书里的故事已经不重要,当初借书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一中西南角的一排兰砖房是学校图书馆,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借书得时间。管理员是个恶狠狠的女人,脸上有两条加长而拉长的酒窝,嘴绷着,有褶皱,跟著名的天津包子一样讲究。
这本书给我留下了很多年的疑惑——妓女怎么会债务缠身?开公司会破产,当妓女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怎么会赔本?我们的十娘可是有百宝箱的,王公子初见苏小姐就是银子三百两,秦小哥为了一睹花魁芳容居然要卖一年黑油。还有《海上花列传》里的那些海上花等等,远的不说,就说当今,那些女明星,哪一个不是富姐呢?且,那些富姐到底如不如一个妓女呢?我看未必。有的挂牌营业,有的偷偷摸摸,其实一个营生,都是赚钱的买卖。但茶花女怎么就陪本了呢?
莫非外国妓女都是大酬宾?莫非玛格丽特是个例外?
当年还有一个不解的问题,就是玛格丽特平时拿一束白色的茶花,一月间只有那么几天换一束红色的茶花。我对这个问题当时的猜测是,拿红色茶花的那几天大概心情好,免费。当然后来这个问题突然就解决了,免费说是我少年时代幼稚而天马行空的猜想,那几天不是免费,是关张,是红灯。
妓女多债的问题是多年后解决的。是从一本《昨日的世界》的书里解决的。茨威格给了我完整的答案:茨威格的这本书我买了很久了,但一直没有看下去的兴趣。原因说来十分简单:书的封面上有三架战斗机。我一向对打架不感兴趣,况用飞机打?可哪里知道答案就在这本书里呢。这是一本难得的好书,内容没有正面的战争描写,天知道那个封面设计者怎么居然在封面弄上仨破飞机,阻止我发现那个隐藏多年的现成答案。答案十分简单,那些妓女被迫要借很多债来包装自己,而她们挣的钱永远也赶不上那些奢侈的消费。
前一段时间整理书,顺便把一本三十二开本的《茶花女》拿到了床头,多年后的重新阅读,尽管是走马观花,但依然感动,那茶花也越发地艳丽起来了。
妓女是古老的行业,记得好像导师说过一句话,大意是说,卖淫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买卖关系。这个说法和程老夫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顽固论断相左。理学家给我的感觉是道貌岸然,从心里讨厌。比如这个宁可让可怜的寡妇饿死也不让改嫁的糟老头子,简直就应该一棍子敲死。再说,他未必不会眠花宿柳,就是果然没有,也未必不欣赏三妻四妾,即使假装不欣赏,也未必不会闭眼想,谁知道呢。一个妓女说过句十分经典的话:闭眼想的厉害。还有那个朱熹,也一样让人恶心,“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的严蕊比这个老东西可爱多了。
妓女是一种行业,既然是行业,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到七修八配九娼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可以不参与其中,但你不应该蔑视。一个牧师和一个妓女临终,看见了上帝。上帝问牧师,你生前都做了些什么,牧师说,我让成千上万的人的灵魂得到了解脱,上帝便给了牧师一把钥匙,牧师问,这是哪里的钥匙?上帝说,这是通往神路的钥匙。上帝问妓女生前都干了些什么,妓女说,我让成千上万的人得到了快乐,上帝也给了妓女一把钥匙,妓女问,这里哪里的钥匙?上帝说,这是我房间的钥匙。这个故事没有一点唐突上帝的意思,无非说明越是应该得到特殊救度的,不是那些貌似高尚的富人,而是那些为生计所迫无可奈何的贫贱之人。
善良的心无处不在,庄子说,道在屎尿,此之谓。
把三本不同的《茶花女》从书柜下架,装箱。把看过的和重复的书装箱,装在硬纸箱里,束之高阁。收到箱子里的书不想再读。其实即使装起来,跟装蒜一样的装起来,书依然存在。有些事情原心不原迹,有些事情论迹不论心——如果心迹皆无呢?心迹皆无的境界或许有吧,谁知道呢。有的禅宗祖师得道后往往留恋于酒肆妓院,说是练心。练心非要去妓院?所以大师基本上都是嫖客。
前一段时间,偶然看到了真实的茶花,我惊叹那白色的纯洁,但我知道,纯洁的不一定是白色。真希望有一天看见当初那本封面满是茶花的书。不是为了茶花女,是为了找回我当初少年的纯真。
(《远去的书影》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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