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中国:千里之外与近在咫尺

想像中国:千里之外与近在咫尺

杜工部祠杂文2025-04-14 13:17:11
国家,这一行走在人类聚居地的庞大的政治怪兽,自从其所诞生的那天起,就显示出“超越”于社会的顽劣脾性。越到后来,这种脾性越为顽强,社会共同体被彻底剿灭,残留于民间社会中的一丝生机和活力由此灰飞烟灭。所谓
国家,这一行走在人类聚居地的庞大的政治怪兽,自从其所诞生的那天起,就显示出“超越”于社会的顽劣脾性。越到后来,这种脾性越为顽强,社会共同体被彻底剿灭,残留于民间社会中的一丝生机和活力由此灰飞烟灭。所谓的“人民”大众,则被国家威权彻底绑架,眺望和膜拜国家主义的伟大身躯,成为他们唯一的出路。经过半个多世纪轰轰烈烈的革命风潮之后,在雄壮威武的国家主义面前,中国人民彻底失去了缴械投降之外的其他可能。于是,“人民群众”纷纷自愿加入国家主义的大合唱之中,将一己肉身死死绑在“国家”这一战车之上,在“现代化”这一响亮口号的伟大号召下,向和谐、美好的未来世界一路狂奔。在此过程之中,民族主义的嘹亮歌喉如醉人的春风,柔软地吹进每一个“群众”的心田,滋润着他们焦渴的神经和疲倦的面容。所有这些,构成了当代中国一幅夸张而怪诞的风景。
我们不禁要问:国家是个什么东西?它真就有那么大的威力吗?国家的观念是如何形成的?等等。这些问题的提出本身,就表明了对于“传统”的怀疑和不信任。因为“传统”的观念认为,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与身俱来的,咱们的老祖宗就是这样干的,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高小刚在《乡愁以外:北美华人写作中的故国想象》一书中就指出:“现代国家观念在中国的出现,以及个人作为公民所应有的爱国主义情感,是近代历史的产物。”也就是说,所谓“中国”、“中国人”这一对伟大而神圣的概念并非自古就有,它只是“近代历史的产物”。这样的视角,引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观察纬度——历史的纬度。进一步追问,有关“中国”的国家观念,为什么直到近代才产生?它产生的机缘是什么?是什么因素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等等。对于这些问题,高小刚在书中做了认真的阐释和回答。从他的阐释中我们可以看到,促使这一观念产生的最为关键的因素,是外部世界力量的强有力的介入。在书中他引用日本学者竹内好的话说:“东方之所以成为东方就是因为它被包含到了欧洲之内,不仅欧洲只有处于欧洲中才能被实现,就连东方也只在欧洲中才能被实现。”在这里,欧洲与东方各自成为对方的“他者”与参照物,也正是有了这种参照物的发现,东方与欧洲才被对方所照亮,并从相互的映照中确立了自己的文化身份。
但有一个事实必须指明。即在欧洲与东方相互的对比和映照中,东方扮演了一个弱者的角色。正如传统中国一副常见的生活图景所昭示的:被双方家长指定结婚的一对青年男女,他们在相互羞涩的观望中明确自己作为男人或女人的身份;但是在此情景之中,女性在大多数情况下扮演了“被看”者的角色。在欧洲与东方的不平等“对视”中,东方成了传统中国的一位小脚女人,“含情脉脉”地任人“端详”、蹂躏。而具体到个人头上,那种被压迫、受侮辱的受伤感则来得更为直接和汹涌澎湃,有时可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彻底打垮,甚至毁灭。比如,美国于十九世纪后期颁布《排华法案》后,大量的华人劳工遭到野蛮的驱逐;从那之后,对于华人劳工来说,要进入美国的更是难上加难,常常遭到对方侮辱性的身体检查。而这种因家国贫弱而带来的个体创伤,在那些留洋的、敏感的知识分子身上,常常表现得甚为猛烈。通过写作来确立自己的文化身份和尊严,是他们常常采取的策略。以北美为例,容闳、李彦富、闻一多、冰心、林语堂、水仙花、汤婷婷、白先勇、於梨华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年轻一代的作家则有哈金、严力、严歌苓、阎真、少君等。正是在他们强有力的书写中,“故国”显示出或迷人或焦灼的面容,而“想像”则在其中扮演了关键性的角色。“中国”、“中国人”等观念由此得以初步确立。高小刚指出:“……中国作为现代中国知识分子反复描写和想像的对象,是一个文本的概念”;“……‘想像故国’不但使叙述者发现了自我,同时也创造了故国本身”。这也正好印证了王德威的观点。他曾在《想像中国的方法:历史·小说·叙事》一书中指出:“作为社会性象征活动,文学与电影不仅‘反映’所谓的现实,其实更参与、驱动了种种现实面貌;作为大众文化媒介,文学与电影不仅铭刻中国人在某一历史环境中的美学趣味,也遥指掩隐其下的政治潜意识。”
而有关中国的想像与书写,还存在着另一股重要的力量。如果我们将海外华人带有强烈民族体验的写作视为一种“千里之外”的“外部”书写的话,“近在咫尺”的“内部”书写同样存在,有时甚至表现得甚为激烈。我要指出的是,这部“外部”与“内部”的划分只是一种十分粗糙的归纳,更不可能是一种科学的模式。就从事这种想像性书写的个体而言,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环境的变化,他们有可能从“外部”到“内部”(比如闻一多,冰心),当然还有林语堂这样“脚踏中西文化”的“骑墙派”。毫无疑问,和“外部”书写一样,有关中国的“内部”书写同样是一种“想像”性的书写,因为没有一个人到过“中国”大地上的所有地方。即使是疯狂的旅行家,也只能是肤皮潦草蜻蜓点水。而有关“中国”的宏伟大厦,就这样通过“外部”与“内部”的联合性“想像”书写而构建起来了。因此作者说:“中国是一个经过‘想像’而形成的多民族生活共同体,中国文化作为国家观念的具体象征,也是在历史中不断变化、充实、巩固和发展的。”
2008-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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