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陌生人的葬礼
春来早,溪上青青草。杏黄衫,夕阳无限好。当第一次遇见一个人时,我们不会意识到这是“初见”。如果没有“再见”,所有的相逢都只是浅浅的因缘,转身都成了陌路。至此,恍觉得我们一路走来,其实遇见了多少人也是错
春来早,溪上青青草。杏黄衫,夕阳无限好。当第一次遇见一个人时,我们不会意识到这是“初见”。如果没有“再见”,所有的相逢都只是浅浅的因缘,转身都成了陌路。至此,恍觉得我们一路走来,其实遇见了多少人也是错过了多少人。
这,是真有其事的。只是浅浅淡淡——浅淡得都不像一个堪与人言的故事。只如轻纱似的薄云,映在水里,有一些轻纱似的影。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又是一年清明节,在“梦然”公墓,许多人在祭奠故去的亲人。叶老先生立在一墓碑前,深深鞠躬,凝视着碑上一帧少女照片,看着她一如生前的笑容,泪湿眼眶,轻声问墓里人道:“心珠,你好啊?”他身后随从的人无不泫然欲泣。
碑上赫然刻着:“爱女蓝心珠之墓某年某月某日。”算算时间,她已故去五十年。五十年,便是投胎转世也又过了半生。五十年,对于多少人来说就是一辈子。
犹记得初次见她,不对,应该说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情景。那是叶小城刚到这所大学的食堂工作了几个月后的一天。那天,还记得天气犹寒。应该是冬天吧,抑或是秋天,唉!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
叶小城是刚从乡下来的一个男孩,那年一十七岁,因为家里实在太艰难,亏了一个亲戚介绍,才到得此处来工作,虽然工钱实在微薄。
在乡下不曾见过这么多人,工作几个月了,每天心里手上还是慌慌乱乱,特别是学生就餐的高峰期,满饭堂熙熙攘攘都是人,面对着蜂拥的食客,不仅应接不暇,还感到深深的厌恶和烦躁。对着这么多前来打饭的学生,小城总是感到不由自主的紧张。手脚有时也不听使唤似的,这更招致了老板的时时责骂。他心里暗暗叹息:“你当我料不好?我是命不好!”
仿佛来了许久许久,而一切的一切,仍是如此陌生。这里的人,这里的世界,离自己看似咫尺之遥,实际上却有天涯之远。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融入这里的生活。看那些快乐的大学生,那些有着锦瑟年华和锦绣前程的人啊,只叫他越发地自惭形秽,徒感自卑罢了。一个世界里,是有多个世界的。“你当我料不好?我是命不好!”
从第一天开始,就想到过离开。可又不能。生活不允许我们随心所欲,尤其是贫与穷时。那时人穷志短,那时人微言轻。
那天真冷,小城依然穿得单薄。随着来打饭的人渐渐稀少,饭菜也凉透了。只要再等十几分钟,小城和他的同事们也可以去吃午饭了。这时,又有一个女学生来到餐柜前,别的同事看着人少,早进里面歇着去了,小城是新来的,故多做一些事情,免得额外受人闲气。正是此时这个女孩,让小城以后的日子,阴霾中透进几丝阳光,多了几丝温暖。也许,这是上天小小的眷顾。不问前缘,不问往后。
女孩只打了小份饭,要了一份菜。就在打饭的时候,小城匆匆瞥了她一眼。呀,原来是极美的一个女孩啊!极美,山青水秀。看着她,会令人想到杏花烟雨江南。而标致,真是多么淳朴的一个形容词,已经不能状其神貌。短发,藕色的丝质衬衫,淡蓝色羽绒服,头上别一枚嫩黄色的小发卡。若不是她脸上皮肤雪白细腻,还有种乡下女孩的纯朴亲切感呢。怎么好似在哪见过?对呀,她的脸怎么如此白呢?简直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才略一分神,手就不灵光了,一不小心,汤水泼到了她手上。她簌地缩了下手,仿佛是被烫到一样,而菜已经凉了,兴许是被吓到。小城连连摆手又摇头,但什么话也没说,急急地刚想抓起抹布给她,又放下,抹布是那样脏。小城脸也急红了,那是他有史以来的最尴尬,小男孩的尴尬。女孩从衣袋里掏出一方白手绢,也许那是一张餐巾纸,记不真切了。真的该死,那些想珍藏和怀念一生的细碎点滴,本来已不多,还被时光偷走。女孩轻轻擦了擦手,说道:“不要紧。”并附上一个浅笑。老板在里面看到这里的状况,走了出来,笑向女学生道歉。她还是说:“没关系。”小城看到老板出来,心只往下沉。有点嗫嚅着,不知怎样才好。老板只瞅了他一眼,他整个人好像战栗了一下。女孩本来就要走的,也是一瞥,看到这个小伙计脸上的神情,让她犹豫了一下。那是一种惊弓之鸟般的情态。女孩停住了,带着笑容对老板说:“大叔,请您不要责备这位小兄弟,这点小事微不足道。”
她人很瘦,声音却很稳。
一定在哪见过的,想起来了!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带着行李,与接他的师傅一道经过学校花园,那些山山水水与花木,一一映在他眼里,穿花度柳间,匆匆看见一个着一身杏黄衣衫的女子坐在溪边石上,她抱膝而坐,静静地看天边晚霞,夕阳的余晖铺满草地。旁若无人,仿佛风雨不动,地老天荒。
第二天,女孩照例来食堂吃饭了,第三天、第四天……以后天天都能见到她。只是她总是来得比较迟,总等菜都凉透了她才来,她总是一份饭加一份菜。
小城一直在想,以前为什么从未见过她呢,也许她一样每天来打饭,只是从来也没注意过。真的,好险!
他从来不知她的名字,他对她一无所知。她脸上是总有一点浅浅的笑意。她的每一身衣着都很精致很考究。她走路轻轻的。她的脸上永远苍白。
小城想,她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愿意帮助一个陌生人。她一定来自一个不普通的家庭。她的身体肯定不好。但是,她为什么常常是一个人,缥缈孤鸿影。她理应有很多朋友在身边,她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小城这样觉得。她身体不好却反不爱惜自己。
也许是从这天开始,小城觉得在这里的生活多了一点小意义。在此之前,在这个地方,他只觉得惟有老板家养的小狗最亲,只有抚摸着这条狗时,他能获得一点温暖。现在没那么难挨了。再怎样,只要坚持到第二天中午,就会看到那个帮过自己为自己说过话的女孩,就会看到她在人散尽后经过这里,她脸上那抹笑意,让自己心里温暖,也不由自主想笑一笑。到这里后就没再笑过了,反正同事眼中的自己本来就是不知笑为何物的,算了。
当所有的同事都到里面歇息去的时候,小城宁愿站在外面餐柜前继续工作,他知道,至少还有一位顾客的。她还没来。而她是他最重要的顾客。他不再觉得这个工作可憎无味。当他再给那些学生打饭时,总会想,这些人中,有没有她的同学,有没有她的朋友,有没有人同他齐在一个教室,同坐过一张桌。这些曾经好遥远的陌生人,变得亲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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