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子的大乾现在有六十岁了。年轻的时候，是个才华横溢的小伙子，高高的个子，有神的眼睛，透站几分秀气。那时，他是村中很少几个有文化的人之一，上到了初中毕业，认识不少的字，读书看报，说出话来也带几分文化气息。街坊邻里的年轻姑娘，都愿意多看他两眼。
当时是建国初期，百废待兴，国家建设急需人才，于是一批批有点战船子，有知识，脑瓜好使的年轻人，一批批的到外边去上学或被召了工，留在了城里，成了吃国家饭的人。
一天，城里又招收会计，大乾怕错过机会，早早地报上了名，他心里美滋滋的，对未来充满了幻想。那时，天空是蓝蓝的，阳光是那么明亮，到处充满了微型机和活力。
大乾在家是独生子，是她奶奶的妈妈的心肝宝贝，她们可舍不得让他出去，怕他在外面受苦，怕他在外边被人欺负，怕他有个头痛脑热的没人照顾，怕自己身边冷清孤独。于是偷偷的去找招工的同志，把他的名字去掉了。
大乾不知道，等来等去是空欢喜一场，等同村被招录的人打起行李准备上路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名子被去掉了，是奶奶和妈妈不让他去。
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太大了，因为他一直是被奶奶宠大的，说怎么办就办，在关键的时候却是他们毁了他的前程，他发脾气，他恼恨，他不吃不喝整天的睡觉。
看到那批出去了的人回家来个个风风光光的，他便更是承受不了，他只有一个心思：我本来也应当是这样的，这辈子算完了，他有时陷入幻想之中，梦想到自己到了大城市里，吃想喝辣，穿戴时髦，受人尊敬。可醒来面对的还是黑乎乎的土墙，硬硬的土炕，油黑的被褥。他再也不有心思到田间耕作养牲口的禽畜了，他的心里除了怨恨就是幻想。他一天天的变得邋遢起来，不修边幅，衣冠不整，满头满脸的灰土，头发长了不理，胡子长了不刮，衣服肮脏，目光呆滞，有时自言自语，不听别有的劝告，谁说烦谁，有一次还打了他的母亲。
大乾的性格完全变了，再也不是过去那意气风发的青年，变得沉默起来，有时发呆，有时狂笑，但就是不再干活，不管是地里的活还是家里的家务。邻居福贵叔便断言，这个孩子废了。
大乾再出现在街头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疯半傻的人，到处游逛，拾地上的烟头吸。在家仍然打他的母亲，这么好的孩子现在变成这个模样，他的母亲自责、侮恨，但一切都晚了，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她只好一只伺侯他，直到母亲的故去。
他和弟弟荣分家过了。荣是一个老实的庄稼人，只想种好地，多收点粮食。后来入了社，进了生产队，荣就成了一个百分之百服从队长的社员。大乾是不听队长那一套的，队长也奈何不得他，也就只好听之任之，收下的粮食给他一些也就罢了，因为他有病，五保户还要管呢。看他可怜，就养着他。
一九八一年的冬天，村子里搞了大包干，一夜之间寺地分了、牲口分了、仓库的粮食、农具、种子分了。饲养院里的房屋拆掉分了木料门窗，大院子也分成了若干小块成了人们的宅基地，经营了二十多年的人民公社体制从根本上解体了。
这时的大乾就更可怜了分给他的地，他不种，没有别的人再白白养活他，好歹弟弟荣夫妇还算本分，给他种地，收了粮食给他一点，可这些啊里就够他的消费。
分家的时候，他的三间北房两间西房的一个院子，由于年久失修，现在已经呈现出十足的破败景象：屋顶漏雨，已经塌了一角，东墙已经裂开，张着黑洞洞的口子。西屋早已被雨水冲倒，木料也早已经卖掉了，因此，院子和西屋的废墟上长出了老高的杂草，只有院子的中间被他出入踏出了一条小道。这个院子早已不用关大门了，大门也朽得关不上了。不用关门锁门，外人也很少到这个院子里住足的。于是，这里便成了老鼠们的天堂。老鼠们在他的屋子里展开了地道战，挖出的土一堆堆的出现在屋里和院里，老鼠从邻居家偷了东西，便在这里安居乐业起来了。
有一次，大乾捉住了一只足有一尺长的老鼠王，赶忙拾来柴草，剥了皮烧熟了吃，这对于久不闻肉味的大乾来说，是一个意外的发现，于是从此他便打起了老鼠们的主意。老鼠们也绝没料到他的房东竟是这样的凶恶，胆小的便悄悄的搬走了。
寒冷的冬日，大乾没有棉衣穿，好心的大婶送给他的旧衣早就破烂不堪，已经身上去了。没有办法，他只有在四处透风，寒如冰窖的破屋里挨冻。有一天，他点了些柴草取暖，火熄灭后，烧后的余灰很暖和，他就把脚煨到灰里去取暖，慢慢地度过着严冬。
有时，他也到街上的垃圾堆上去拾点破烂去卖，换点零花钱买烟吸。有一次，竟在垃圾堆上拾到一个基本完好的苹果，他喜出望外，赶忙在破衣服擦一擦，躲到别人家的门洞底下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真凉，真凉！”旁边没有一个人经过那里，他还不停地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六十多岁的他已是一个风蚀残年的老人，但也奇惝有怀生观念的他却很少生病，身体依然好，他早已没有了谦耻感，经常找街坊邻居叫大嫂在东西吃，不给就骂人，别人拿他也没有内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