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气很好。原打开窗户，眺望村庄的对面。几个农夫在田间忙碌，一只牛在溪边的草丛，几只鸟雀盘旋牛背。
春意盎然。大地的无尽绿色叫原惆怅，他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偌。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孤独，再是感伤。
他说不出为什么必须留下来，也说不出什么时候离开。总之，迷惑。谁都迷惑，包括他自己。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对这个村庄，他已经依赖。
原眺望着村庄的对面，一条小溪横亘在眼前。记得小时候经常和伙伴们下到水里，捉鱼、游泳、游戏。那时候是多么有乐趣，而现在……多么冷清！自己知道：长大了。
长大的代价就是推翻小时候的所有，包括思想的天真、现实的物体，现在所感觉的冷清就是对等小时候的快乐。虽然不见得会怎么是什么，但是心底隐隐的伤痛明显，却是说不出，也不能说出，因为没有意义。
原沉默，沉默是他的本性。甚至他想，要是我不会人话，单会动物的语言，那该多好！
他这是逃避。他开始逃避了。但是现实并不如他所想，然而如果如他所想，他就不必逃避。现实是他还想着偌，所以必须说人话；动物也并不回答他，单让他问：你好吗？你好呀！
走过的动物只一个眼神就明确：我们不是一路的。
这叫原多么伤心，他开始绝望。然而也没有绝望彻底。有一天他发现，我不可以和动物们说话，又不想和人说话，那么我可以用笔和纸写下想对动物们说的，对，就这样了。他有意识到这或许是童话吧！但更可以看成是对心灵的对话，是自己的梦呓。
因此，原在窗下看看天空，和一只翱翔而过的燕子说：燕子，你早！
燕子在意料之中翱翔而过，并不理睬。它的专注是田间的某处的某一只虫。
原看在眼里，又对墙角的一只猫咪说：猫咪，捉不捉老鼠？最好和平共处！
猫咪吓了一跳，“瞄瞄”几声就走了。原痴笑一下，也意识到自己痴了。走去洗脸刷牙。
在刷牙的同时，脑筋飞速旋转，想到了偌。心底说：偌，你走得很干脆，我想你想得很后悔！这是为什么呢？
然后吸一口水，呼噜一下，连同牙膏泡沫吐了出来。脑子还在想：这是为什么呢？后悔还要想！
洗脸的时候稍微有些平静了；吃饭的时候完全平静了。偌，对不起！原来你能在我饿和饱的任何时候想起，却不能在我吃饭的任何时候想起。
原看着饭菜的碗，唯一想到的是：人除了说话，唯有吃饭高级了。
但是过后又想到：还是动物简便的好啊！捡起就吃。虽然不卫生，但太方便了。
原吃饱饭，站了起来，想拿纸擦嘴巴。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钱，却没有纸。只得复把钱揣入口袋。自然的又不平道：人是什么东西？麻烦！钱又是什么东西？龌龊！
原走出院子，看到邻居老武走过去。想打招呼，想不到怎么问话；不打招呼，又感觉不好意思。最后说：哪里去呀？
老武没听到，直走过去，消失在拐角。这招呼打的，没名没姓。
原张开的嘴不知怎么合上，眼睛眨一下，望向山的那一边。对于这样问空气的招呼，处理尴尬的最好办法是眼睛也应该适时地去注视空气，仿佛空气之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然后隐去。
原走出院子，来到一块草地。躺下。看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吹着风。
心里开始呐喊：偌，你在哪里？我想你！我爱你！
然后是嘴巴开始呐喊：哇！啊……我爱你！
山谷回音：啊……爱你……
山谷对面突然问话：谁呀！？
原坐了起来，不回答。
对面再问：哪个神经病？
原极度懊恼，复躺下，呐喊：猪！犁你的田。
山谷回音：猪犁田……
然后一片平静。原闭上眼睛，沉睡过去。
阳光温暖，微风拂面。
梦境：
偌站在面前，欲离去。原手握狗尾巴草，欲挽留。
说：偌，你看夕阳多么美好！每当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就悲伤。想到人一生也会有一个夕阳，我不想在夕阳的时候如孤舟在江河中漂泊，我想如……
梦醒。有人叫：那个谁呀！这样睡会感冒。
原坐了起来，看了看那个叫的人，不认识，复躺下。无梦。天气炎热。不久又坐起来吹风。

二

这是偌离开的一百零六天又十五个小时。天空阴暗，傍晚。
村庄开始逐渐宁静下来，人自觉地住了高亢的嘴，或者自觉地压低喉咙发出的怪叫。语气明显低沉、细微许多。但是动物依然毫无顾忌，鸟雀要最后展示它的歌喉多么美妙；家狗为了吓唬在它眼中的贼，依然法不容情地不依不饶。
原躺在床上，看屋里越来越黑，最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窗外闪烁一盏盏细小的灯。
原不再不平，他刚睡一觉醒来。
原探头看看窗外，没有月亮，没有星光。
原在黑暗中想到：晚饭的时间到了，不可以不吃，但是这样的吃了睡睡了吃有什么意思！假如可以不吃饭又可以活下去，那该是多么地好！终究人活着并不是为了吃饭。
但马上又自己推翻掉：本来已经够无聊的时光用来睡觉，如果连吃饭的时间也用来睡，那不就是睡死人了麽！一整天不再是睡了吃而是睡了睡，那真就没什么意思了。
原觉得自己思想很杂，往往会自己论证，还会自己争辩，甚至自己推翻。总之一个字：杂。
为什么会这样呢？
偌一定要主要因素。她让原由思念转为狂念，再由狂念转为痴念，最后就是现在痴了。加上独居时间长久，待得呆了。所以就痴呆了。而又为什么会那么矛盾？可能是还不够痴，换句话就是痴得不彻底，所以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所以矛盾。
打开电灯，屋子瞬间闪亮。人仿佛也亮堂很多。
原决定先起床，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事，但是吃了饭再说。
一个小时过后。原拿条凳子，坐在阳台上，眺望天空、村庄。然后就沉思。沉思之后就沉重，沉重地想很多很多的事情，包括很多没意义又毫无头绪的事情，譬如：夜为什么那么黑！为什么那么黑？
最后想到沉醉，脑海冒出十万个为什么之后就是十万个后悔，后悔当初、如果当初、当初不该等等，诸多揪心又痛心又痴心的前程往事。不知道该不该，总之没有后悔药买，因此揪了痛了痴了后就沉睡过去。
原本来都流泪了，忽然有点困，靠在墙壁眯下眼，困意更重，开始出现幻觉：
灯亮起。一个人走过来，形影绰绰。
远远地慢慢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