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里的幽灵
小时候,我常常去一所老宅里玩;而且总是独来独往。我有几个平常在一起玩得很好的小伙伴,可我从没有带他们去过那里;尽管他们都很想跟我一道去看看宅子里面的那些雕梁画栋。因为我不想带他们进去破坏宅子里面的那种
小时候,我常常去一所老宅里玩;而且总是独来独往。我有几个平常在一起玩得很好的小伙伴,可我从没有带他们去过那里;尽管他们都很想跟我一道去看看宅子里面的那些雕梁画栋。因为我不想带他们进去破坏宅子里面的那种特有的静谧。为此他们都渐渐地疏远了我;于是母亲说我有些孤僻。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的一种偏执,其实那宅子并不是像我感觉的那样静谧。那宅子很大,楼上楼下几十间房,全都是空着的。白日里也显得异常的寂静;寂静得甚至有点古怪;呆在里面竟听不到一点外面的声音,仿佛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那宅子很幽深,从前到后约摸百把米。每次我走进去都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可是我并不怎么感到害怕,似乎隐隐约约还有点儿喜欢。
宅子的中间地带有一处天井,从那里可以漏下一块天光来。
天井下面的石板地上常常落了一层死掉的花蛾子。我喜欢在这里捡一些色彩艳丽,花纹奇特的蛾子把她们夹在书页里面,收藏起来。夏天里有一口自然风从天井口吸进来,因此显得非常凉快。后来我终于发现,这些蛾子的死竟与这个天井有关。因为它们大都从天井外面飞进来的,抑或是被天井口的那股风吸进来的;不过它们如果再想飞出去那就相当困难了;可是它们的秉性又都喜光向阳,便不住地向着天井口飞呀飞,然而又一次一次地被天井吸进来的那股风镇压下来。于是那些美丽的蛾子们终因疲惫力竭而香消命殒地栽落到天井下面那冰冷的青石板上。
我常来宅子里玩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父亲就是这座宅子的看守人。在我父亲之前曾经有过几任看守,都没干多久就离开了;因他们都抱怨那宅子一到深夜就有响声。于是外面就有了关于宅子里闹鬼的传闻。可是我父亲却一干就是好几年,也没听他说过什么。我时常想,他常年一个人呆在这样一座幽深的宅子里,怎么就不觉得害怕呢?父亲说这有什么好怕的?你以为就我一个人住在里面吗?你以为这宅子里就那么安静吗?……
父亲的话使我感到很困惑。但我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是承认了那宅子里是有动静的。
我佩服父亲的胆大。后来听母亲说父亲的胆大那是炼出来的,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就替人家守过陵墓。
可是父亲的话不但没有让我恐惧,反倒使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奇心。于是我就缠上了他;让他答应我晚上跟他在宅子里一块睡。父亲同意了。然后我又要求父亲,如果晚上听到什么动静,一定要叫醒我。父亲宽厚地笑了笑。但是一连几个晚上父亲都没有叫醒我;我总是一觉睡到大天亮。我有些懊恼,问父亲夜里听到什么动静没有?父亲说听到了又怎么样?我问他为什么不叫醒我。父亲说叫醒你也没用,因为就是有什么动静你也听不到的。于是我就不高兴了。我说难道我就没有耳朵吗?不是,父亲说那声音不是用耳朵就能听得到的;须得用心。用心听声音?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父亲的话使我难以置信。
有一天晚上,我刚刚睡下。父亲忽然叹了口气,对我说他可能干不长了。我问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父亲沉默了好长时间。难道父亲也害怕了吗?后来父亲到底还是说了;他说这一阵子宅子里老是有人来找他说事,弄得他很为难。父亲又叹了口气,说人死得骨头早就打鼓了,可灵魂还被拘在这里,真是罪孽啊。这时,我倏地从床上翘起头来问,难道灵魂不会死吗?灵魂怎么会死呢?父亲说。我忽然似有所悟。
那一夜我始终恍恍惚惚,似睡非睡。不知什么时候,我忽然闻到一股酒香;我知道父亲又在喝酒了。父亲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斟自饮。没想到我现在居然也有了这个习惯;每当万籁俱寂,我进入自己的潜意识的写作时,时而也会小酌几杯。我先关掉电灯,点上一支蜡烛,然后自斟自饮;渐渐地,我便感觉到自己走进了另一个世界;竟聆听到子夜里那些灵魂的歌哭……
那一夜,我闻着那股酒香,似乎有些微醺,有些飘忽;后来竟不知身在何处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我忽然听到父亲好像在跟谁说话:
“阿七婆,你别再来为难我了好不好?”
“大叔,我都跟你忏悔过了。我这一辈子绝对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一次,就那一次红杏出墙;连老爷都不知道,我都跟你说了。”
“你干吗跟我说这些?”
“反正我从这里出去到地狱里,还是要忏悔的。我只想早点去那儿,然后跟他一道早点上天堂。”
“什么地狱天堂的,”父亲说,“我不懂你说的这一套。”
“大叔,您要听我跟您解释吗?……”
“算了,”父亲啜了一口酒,“你真的喜欢那个叫王大力的长工吗?”
“大叔……”阿七婆哽咽了一下,“这阵子我总是听到他在天井外面叫我……把我的心都叫碎了……”
“别哭,既然是这样,那你干脆就随他一道去不就得了。天井那里是一个现成的出口。”
“大叔,要是那儿能出的去,我还来麻烦您吗?不瞒您说,我已经偷偷试过几次了,可天井口的那股风太厉害了,没法上去啊。”
“哦?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吗?大叔,其实这宅子里我们几代的姐妹们都从那个天井口试过,至今没有一个成功的;可还是有不死心的,结果呢……”
“难道你们还会再死掉吗?”
“大叔,”她叹了口气,“要真的是彻底地寂灭了倒也罢;我们现在就是成了一具干尸,也不会死掉的;可那就把自己给耽误了。”
“难道除了天井就再没有别的出口了吗?”
“大叔,您不知道,这宅子所有的门窗,一到晚上,老爷就派人贴上咒符,碰都碰不得。大叔……”
“唉唉……”父亲端起酒杯,一口就干了。
……
第二天早上,我在天井下面的青石板上,又发现了一些死掉的花蛾子;我把她们一一全都捡起来,夹在了书里面。
没过多久,父亲就从老宅里回家了。母亲说干了好几年,怎说不干就不干了?父亲神情有些忧郁,说他不想干了。母亲问是不是宅子里有动静?父亲嗔道,我害怕了,行不行?母亲说也难怪,那样一座老宅子,又是空着的。父亲说,世界上凡是有人住过的房子都不会是空着的;你以为那宅子是空着的吗?错了!世世代代的房主人在里面生活过,子子孙孙,男男女女,恩恩怨怨……怎么会无声无息呢?那你不就是承认那宅子里有动静吗?父亲沉默着;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忧郁了。我一边翻着书里的夹着的那些色彩斑斓的花蛾子,一边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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