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虽然从节气上看已经是立过春的日子了，可春天那斑斓绚丽的色彩，并没有在中国西部这座被称为锦城的大城市的大地上显现出来。初春的气温仍然让人有寒冷的感觉，不过与寒冬腊月里那种让人感到刺骨钻心的冷比较起来，现在的冷要温柔多了，它不再会让人产生那种渗进心窝里的凉透了的绝望感。用锦城当地的俗语讲：春天的冷，冷皮不冷心。
这一天，好象是注定要发生一点什么事情来挑逗一下老鄢。
清晨，老鄢突然被尿给憋醒了，他估摸着这天色大约与自己平日里起床的的时间差不多了，就想再忍一忍，忍到起床后解决。这是可以理解的，谁都知道在大冷的天气里，睡了一夜的被窝里是最让人依恋的温暖而惬意的地方了。可今天就是奇怪，他憋不住，再多憋一会儿都不行了，那充盈的膀胱感觉是就要被撑破了，那紧张劲让他周身难受。他只好爬起身来，披上一件外套去了厕所。待他打着寒噤，急切的将尿液排空，让膀胱恢复到常态后，这才感到了周身的通泰。从卫生间里出来，他看了看安放在老式的二屉柜上的那座“三五”牌座钟。这一看他为难了，还差十分钟才到他平日里起床的时间，距他出门的时间还差一刻钟。上床继续躺到被窝里吧，躺不了多大一会儿就得起来，就此穿衣服起床了吧，又早了一些。他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就此起来了。他也怕再躺下去一下子睡过了头，上班去迟到了。其实在上午九点钟之前并没有人考他的勤，本市的公务员实行的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制。分局办公室对他的具体工作要求是：每天上午各科室办公室的人来上班时，办公室里的卫生是清洁的，水瓶里要装满当天的新鲜开水；办公楼的楼梯、走廊做到随时保洁；中午还得为各办公室送一次开水。此外他还得随时听候调遣，去完成临时指派的任务。把一大一小的两个会议室算上，分局共有38间（套）需要老鄢打扫的办公室，要在上午九点钟以前按要求完成这些工作，老鄢试过，那就非得从早晨七点钟干起，中途还不能有任何松懈的时候。
老鄢穿好衣服，做完出门前的一切准备工作，用去了五分钟。现在的时间是早晨五点五十分，距他出门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这次他不能提前行动了，他要是早出门十分钟，就会在分局的大门口等待十分钟，分局的大门每天早晨七点钟拉开。也许你要说了，哪儿有那么绝对的，路途中稍微放慢一点速度，怎么着也能拖上个十几二十分钟的，这人是活的，是可以根据情况来调节行动的嘛。理是这么一个理儿，这对别人来说也是可行的。可你别忘了，你面对的是老鄢。老鄢是谁？老鄢那可是走哪儿就在哪儿以讲规矩而出名的一个人物，按规矩办那是他这辈子行为处世的准则。特别是在遵守时间方面，那准确性完全可以和格林威治时间相媲美。老鄢的生活和工作都是有时间界定的，每天几点几分该到达那里，该干什么那都是设定好了的。若是生活或工作起了变化，老鄢就会根据新的情况为自己设定新的时间程序。老鄢的这个特点大概与他从十六岁入伍，当了十九年导弹兵的经历有关吧。
老鄢静静的端坐在方凳上，两眼注视着那座1984年出厂，比自己儿子还大了三岁的座钟。对老鄢夫妇俩来说，这已经显的陈旧了的座钟是有纪念意义的，那还是他们在1985年购买的。那一年老鄢的喜事接踵而来，先是被提升为连队的副指导员，而后娶妻成了家，年底又被调到团政治处任干事。那一年他满三十岁。
时钟咔哒、咔哒有节奏的响着，在宁静的早晨这声音显得有些单调。老鄢听着这声音感觉着如同是从一个老年人空洞的胸腔里发出来的，远不如以前那么清脆悦耳了。看来这伙计也老了，老鄢有些伤感，跟着又开始了发楞。在老鄢过了五十岁后，这夫妻俩都染上了一个共同的毛病，还说不准是谁传染的谁。是什么毛病呢？那就是常常盯着贴在墙上的日历或对着钟发楞。这夫妻俩都觉得现在的时间变慢了，每一年都显得那么漫长，两人都在急切的盼着一个重要的日子，二0一五年四月十三日的到来。
在时钟一秒一秒的咔哒声中，老鄢从一个意气风发的精壮汉子，在两年前翻过了五十岁这道坎。中国的老百姓爱讲：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自打迈过了“知天命”这道坎后。老鄢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人也变的沉默寡言，没有了生活的激情。他觉得自己活的很累，这日子过得很尴尬，也很无奈。说起来这一届中央政府是很关注民生的，可政府出台的各项惠民政策却又都与他无关。说住房吧，他的名下有一套二居室的房产，那是购买的工厂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建造的职工住宅，享受的是房改房待遇。自从儿子考上北京大学，把户口迁走后，他两口子的人均住房面积已经达到了17．5平方米，不算是住房困难户。说工作吧，已属于无业人员范畴的他，找到社区希望得到帮助，可因为他妻子还在工作，不是零就业的家庭，所以暂时还不在迫切需要解决的范围之内。想去办一张再就业优惠证，街道办事处的相关人员告诉他，他是自愿与单位解除劳动关系，买断工龄抱了钱走的人，不符合办证的条件。末了还对他说了一句：敢买断工龄外出闯世界的人都是能人，还在乎什么再就业优惠证。不知是恭维他呢还是嘲讽他。想去申请城市最低生活保障待遇，说他的儿子已经属于成年人了，可以自食其力，不能列为计算人均生活费的基数。这样一算妻子的收入，夫妻二人平均下来还比城市的最低生活费标准每人高了二十元。处处受到限制的老鄢不吵也不闹，因为这些条款都是有文件规定的，而他是一个讲规矩的人。所以老鄢的累不是身体上的累，论身体他还壮的很呢，干起体力活来，机关里那些才三十来岁就腹部凸出的小伙子都不是他的对手。老鄢的累是心累。在年龄上老鄢并不觉得自己老了，就是法律也不承认他老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社会认为他老了，社会不再认可他了，老鄢郁闷极了。可这又能怪谁？要怪只能是怪你自己没本事。可不是吗，你老鄢若是一名省部级高官，五十二岁的年龄那可是官场生涯中的黄金时段，五彩的光环萦绕在头顶，前程简直是光明的耀眼。就算你老鄢的水平够不上省部级官员的级别，那就退而次之，混上个地厅级官员，那也是很不错的。即便是这辈子的官运到了头，顶着这顶帽子干到点退了休，那一个月五六千的工资还不够你花？况且还会随着公务员不断的上调工资。再不济，你老鄢好歹混上个县处级的乌纱帽戴戴。当然到了这把年纪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