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下来的时候，我被呕吐感袭击。爬起来看，车子行驶在通往敦煌的高速公路上，时速160。打开玻璃，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深深的吸下去。五脏六腑由不适到剧烈的疼痛。汗珠开始大颗的滚落。
身边的男子始终沉默。减了速度递给我一瓶水。一口下去，视力开始恢复。叫他停车，小腿软软的走，站在高速防护栏的边上。远处，是一望无际，悲伤至死的大漠落日后暗红的残云。
夜幕被延续。
我的不适在减轻。
为了缓解他一直开车的疲劳。将他推到后座去休息。我将车速提高到120，夜幕无至尽的迅速倒退，我企图离消失的落日更近。我不知道这样的想法让后座休息的人知道，会不会跳起来将我活活掐死。总之，我被毁灭感兴奋着。
细想起来，和单身男子旅行是少之又少的事。和一个心事太重的男子旅行，更是绝无仅有的事。
我一直都没有开口问起关于他的任何事。但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我始终都没有开口。我偶尔会从倒车镜里看他并不帅气但足以能让人产生非分之想的脸。那是一张写了太多纠结过往的脸。
我把碟片推进车载碟机，信的旋律像一片片飘零的落叶，荡满整个车厢。她唱，人扶醉，月依墙，为谁梳个半面妆？
天空忽然下起小雨。我的视线随着刮雨器开始摆动。他从后面坐起来，叫我停车，重新坐到驾驶位。我想他是不放心我的技术在雨天的路面能否平安驾驶。
窗外，依旧是厚重的夜幕。停一会吧我提议。我想吃东西，你饿吗？我将一片饼干整块丢尽嘴里。不要吃饼干，等会吃热汤饭。他看着我的饼干无奈的说。再坚持一会就有镇子出现。
半小时以后，一片灯火突兀的出现，没错，是玉门。立刻整个人都提起来精神。愉快的想，这个城市是否还和以前一样整个城市没有一辆自行车？来过这里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很多年前，我有着无忌的青春和燃烧的梦想。
开进市中心，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酒店门前停下来。老板是中年的川籍女人。热情的忙前忙后。我在一条美味的水煮鱼的作用下，心情瞬间变得好起来，一路的疲劳消失不见。他全神贯注的将一盘土豆丝吃干净。
你是素食主义者吗？我好奇的问他。不是，看你吃的那样香，没跟你抢。
呃…..我喝掉了三两白酒。
重新坐回车子里。沉默，吸烟。他和我一样。
我告诉他不想走了。太累，想在这里过夜。很快得到认同。就近登记了房间。他说我住套房，他去朋友处看看，顺便在朋友家过夜。说完他拿着车钥匙出去了。
明天，我就西出阳关了。想到这里有点伤感。故人在哪里？
洗完澡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站在窗前看这个小城的人，安静的来来往往。忽然他的车进入我的视线，他出去不到半小时，为什么又进来了呢？朋友不在吗？或者，他想跟我住在一起吗？心，多少因为这样的疑问有点悬紧。
一直都没有听到敲门声。我因为疲劳很快的睡了过去。再次醒过来是电话声音。我嘱咐的总台叫醒服务。匆忙收拾下楼，通知退房。前台告知我退房手续已经办理。我冲出去看，他已经微笑着坐在车里等我了。笑容是疲惫的。
很小心的上路，坚持不问他在哪里过的夜。开出市区的城乡接壤处，有人举手拦车，在路上总能碰到这样的搭顺路车的人。他看我，我没有停车，我们是远行的人，麻烦越少越好。女人总是多变，想不到你也有这样冰冷的时候。他笑了笑，将一支点燃的香烟放到我的唇间。
敦煌，依旧遥不可及。
他问我是否要去月牙泉看看。我让他决定，景点我向来没有概念。尤其煞有介事的被叫做NA级的旅游景点。他显然想去。说想看看月牙泉是否依然。我哈哈大笑。他的幽默让我看起来状态非常好。
大自然的造诣可真是鬼斧神工。这样浩瀚空寂的沙漠，竟然有这样一池绿的没有道理的泉水。太多的人，用太多的方式来到这里，我想和我一样，是感叹大自然的神奇，或者感叹大自然的没道理。
在一段人工造成的古驿道的尽头，他把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风很大。
我忽然很想从后面环住他。我的长发在他的背后翻滚。眼睛突然就湿了。他并没有转身，瞬间的一惊，立刻安静。我的脸安静的贴在他的背后。
我们以最暧昧的姿势各怀心事。
一刻钟以后。他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敦煌还远吗？
不远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