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哥，我要嫁阿氓。”抬起头，女子的眼里全是坚决的神色，“如果你们不许，那我就一辈子不嫁。”
“一辈子不嫁！一辈子不嫁？”荃独暴怒起来，声音也变得尖锐，“阿妹，你是威胁我和阿爹？你明明知道族里规定有女子不嫁全家是要受罚的，生不入祠堂，死不进宗庙，你是存心为难我们。阿氓有什么好？没有父母，家里又穷，还整日游手好闲，动不动就出口伤人。向楚公子相貌堂堂，更难得的是家境好，进入这样的家庭还愁什么？”
女子抿住嘴唇，良久，才轻轻吐气，低低说：“阿氓不会一辈子穷的，我嫁过去会帮他；总是别人欺负他，骂他，他才会还口。他对我很好，很好……”
荃独冷笑，说：“好？谁不知道，阿爹老早就为你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你去问问那小子，如果没有嫁妆，他会不会娶你。”
“他会。”女子点头，“阿哥，请你答应我们。我保证，我嫁过去，不会带阿爹为我准备的东西过去。阿哥，阿哥！”
“你疯了！你是想过去和他一起受苦？”荃独瞪眼。
“好了。”须发花白的老人打断了他的话，只是转头望女子，“阿桑，你娘死去的时候，交付我一件事，就是让你选择自己的路。她说，她一辈子都在守望，守望自己想过的生活。”
女子心头一震，记忆中，慈眉善目的母亲从未舒心地笑过，安静的时候总是轻轻蹙着眉，仿佛在想什么，眼中总有抹不去的哀伤。那么，母亲是从未开心过？
“阿桑，我一直记着你娘的话。所以，你如果喜欢阿氓，就嫁过去吧。”
听到父亲的话，荃独瞠目结舌：“阿爹，你，你不是说过阿氓品行不好，不许阿妹跟着他么？怎么？”
“荃独，你就由阿桑去吧。”老人的眼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阿桑，阿氓不是好孩子，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将来不管有什么样的恶果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承受。我，再不会接纳一个背叛这个家的女儿。”
“阿爹。”阿桑的声音有些颤抖。怎么会这样？
“向楚公子那边，我去解释。阿桑，你要三思啊！”老人放缓了语气。
“阿爹，不必三思了。”阿桑说，脑海里闪出一张晒得红黑的脸，那是阿氓，那个天天给自己送上一枝鲜花的少年，那个老是对自己说“阿桑是最美的女人”的少年……
然而，阿氓却不相信她啊！
“阿桑，阿桑，你要是想跟向楚公子去享受荣华富贵，我也不阻拦你。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嫌弃我穷，嫌弃我是个没爹娘管教的孩子，你根本就是拿我消遣。”阿氓暴怒的声音宛在耳边。
“阿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她噙着泪，跺跺脚，“好，你不信我，我现在就去跟阿爹说。秋天，秋天来时，我一定嫁给你。”她飞奔着跑回家，任由春天那绵绵细细的雨落在脸上。不，她不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不是的，氓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你要是不喜欢向楚公子，你就证明给我看。”阿氓说。
是的，我已经证明了。阿氓，阿爹允许了，秋天，秋天，我就过去。
秋天的风轻轻卷起落叶，在天空中舞起一道金黄的纱，带着凉意的萧瑟。在这萧瑟中，伴着喜乐的声音，很有些异样。
“阿桑，你不会幸福的。”向父亲辞行时，父亲如是说。
她看着阿哥，阿哥却冷冷地看着她：“阿妹，我不会祝福你。你知道，我喜欢向楚公子。”
“阿桑，你真的不要嫁妆了么？”父亲叹了口气，问。
看见她点头，父亲说：“阿桑，你会吃很多苦头的。”
吃苦头就吃苦头吧，阿氓，只要能长相厮守又怕什么呢？
坐在轿子里，红盖头厚厚的遮住了外面的世界，应该到焦河了吧？流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桑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就是在这里吧，她往焦河的深处走去，让河水浸湿雪白的衣衫。阿氓惊慌地上前拉住她的衣襟，喊：“不要轻生啊。”她回头诧异地看阿氓，轻生？她只是想泡泡水而已。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然后身子一顿，沉到河里。
“不要轻生，喂，我，我不会游泳的呀！”阿氓伸手拼命拉扯她，却被迎面而来的波浪盖脸地扑来，呛了几口水。
呵，真是一个可爱的少年呀！

“阿桑。”将红衣新娘搀扶下来，阿氓眼里闪着泪光，“委屈你了。”
冷冷清清的庭院，一间低矮的茅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张断腿缺角的小板凳，桌上摆着几只碗几双筷子，屋外建造有一个简单的灶台，一个小小的窗口挂着几条破破烂烂的布条。以后，就要生活在这里了！阿桑深吸一口气，握住阿氓的手，柔声道：“不委屈，有你在，有我在，就是一个家了。”
有阿氓在，再苦的日子也是甜蜜的。褪下丝织的衣裙，换上粗布麻衣，卷起衣袖像农妇一样干活。在院子里圈一个地方，养一些鸡鸭；在芦苇地旁边挖一个池塘，养鱼；卖掉头上的珠钗，买一些蚕回来。生活就像一个不会停止的陀螺，转得人也有些晕了。可是，看见阿氓的笑容，就是幸福啊！

折一枝带露的桃花，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那晶莹剔透的水珠在粉红色的花瓣上流动，很是惹人喜欢。这么美的桃花，那些贵族小姐一定很喜欢吧。阿桑浅浅一笑。
“阿桑，阿桑。”氓兴冲冲地跑来，手上举起一个小盒子。
跑到跟前，额上全是汗珠，他一把抢下篮子，把小盒子塞到阿桑手上，急切地说：“你快打开看看，这可是全城最贵的玫瑰胭脂，城里那些达官贵人们经常买这些送给心爱的姑娘！”
阿桑低首嗔怪道：“阿氓，你又拿卖鱼的钱换胭脂了吧？多浪费啊！”
阿氓挠挠头，笑道：“才不浪费呢！我最喜欢你擦上胭脂的样子，红红的，香香的，最美了！”
“贫嘴。”阿桑折下一朵桃花扔给阿氓，脸上尽是笑意。抬头望那满树的桃花，一朵朵带露的桃花在阳光下闪出璀璨的光，轻轻一摇曳，仿佛漫天的星星要坠落……
摇晃的桃花渐渐安静下来，睁眼细看，竟然是满目萧条，是秋天了吧！
“阿桑？怎么比得上你呢？那个蠢婆娘，嫁过来时居然连嫁妆也不要，害我辛苦了这么多年。现在，皱纹也多了，手也粗了，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梅香，你可真美，全城的姑娘都不及你一半。”氓的话仿佛响雷一般在耳边萦绕，把心房也刺痛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买胭脂给她了。偶尔笑问他，他只是不耐烦地回道：“还擦什么胭脂，都是黄脸婆的人了，打扮得像个妖精似的，不怕别人笑话？”
既然不买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