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巫
洛河边长大的洛月常常梦见一个身段玲珑容颜模糊的女子在洛河边跳舞,流畅婉转的舞步,激烈飞扬的衣袂,弥蒙飘零的花雨,以及不可名状的绝望与凄伤。洛月坚信这个女子是曹植笔下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只是从未
洛河边长大的洛月常常梦见一个身段玲珑容颜模糊的女子在洛河边跳舞,流畅婉转的舞步,激烈飞扬的衣袂,弥蒙飘零的花雨,以及不可名状的绝望与凄伤。洛月坚信这个女子是曹植笔下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只是从未明白她的眼泪,不解她哀艳的舞姿。
洛月更坚信她会来到自己身边。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洛月工作的研究所在洛河北岸,背靠洛河,河岸上蔓延着莽莽荒草,热烈而奔放,每到仲春时节,这里便开满无数蓊郁的香花,灿烂成一片盛宴一般的花海。
泡茶的间隙里,洛月爱站在研究所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前痴望楼下的那一汪宏阔的縠纹和那盛放的花海。
这是几千年以前的东周王畿之地,留连着无数敦厚驯良的臣民和耿介尊王的士大夫,以及婉转于河水与香草之间的,为水而生的女巫。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音韵学专业的洛月,痴爱上古华夏的古拙与质朴,曾在办公室内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要娶一个上古采莲女子回家。在莲叶与露珠之间轻扬皓腕,该有多么的媚惑人。
于是办公室里的姑娘们就笑,问他,你看,我们当中,有哪个像?
洛月闭目冥想片刻,睁开眼说,馥葳吧。
一个挽着乱蓬蓬的发髻的脑袋从一张桌子上的计算机屏幕后面伸出来,这姑娘困惑地直着眼睛用非常不利索的几乎不带声调的普通话大声问道,啊,叫我么?
众姑娘皆大笑,笑洛月嘴巴太毒太损人。
洛月低头漫不经心地笑笑,回头对迷惘的的馥葳说,没事,看你的书。
研究所里谁也不喜欢这个叫做花馥葳的姑娘,一年前来到这里时,她让人感到无趣又惊讶。
无趣的是她少言寡语,一旦说起话来,那别扭的普通话又让所有人头皮发麻;让人惊讶的是,她对上古音的了解超过所里的任何一个人:换句话说,她的上古音永远比普通话流利。
夏至那天,洛月无意中看见,馥葳将长发挽成一个乱糟糟的发髻,簮上一个式样可笑的发簪,默不作声将一把五弦的古琴搬到研究所荒草丛生的后院,一边弹奏《流水》,一边用拟上古音唱了一曲《湘夫人》。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不管那歌声那琴声多么倥侗多么销魂几乎让洛月忘记所在,都是让音韵学专业的洛月无法忍受的。洛月在家是老么,有两个对自己极度溺爱的姐姐,又未曾出过远门,所以自小要强而霸道,最看不得人在他前。
馥葳刚进研究所时,少不得要被洛月欺负一番的。
花馥葳,这个香喷喷的名字……洛月看着办公室对面的馥葳,玩转着手中的中性笔。
妞!过了半晌,洛月懒懒冲办公室那头唤道,见馥葳茫然抬头,于是有些得意地说,给我泡杯茶来。
馥葳起初委屈而不解。洛月循循善诱道,你是新人,所以要被使唤的。
噢。馥葳欣欣然给洛月端上茶。馥葳俯身将茶放在桌上的那一瞬间,洛月呆住。
洛月分明在馥葳的头发里,闻到了新鲜洛河的味道——新鲜的水,流动的风,以及郁郁的香蒲。
这气味,是洛河边长大的洛月从小依恋和习惯的。
洛月一把攥住馥葳的手,呆呆地看着她。
馥葳吓得不知所措,却还一边护着手里的茶,怕洒出来污了洛月的西装。
洛月在那一刻固执地相信,她一定就是梦里的洛神。
然而,然而,馥葳历来是不肯亲近洛河的,听见洛河汩汩的水响便像被烫一般吸一口气然后远远躲开。一点也没有洛月梦里的洛神那样的古典神秘气质,甚至,连一丝水汽也不曾沾得。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洛月站在洛河边,一任带着水汽和夹着柳絮的风拂过衣袂,洛河上游漂来星星点点的花瓣,在水中央打着旋儿,洛月有些纳闷,是不是找错了。他该遇见的,应是河畔窈窕淑女,姿态空灵若飞。
洛月的思绪又飘到了几千年前的洛河……阳光旖旎……枯黄的河岸已经开始泛出嫩绿色……似乎,上巳节要到了吧。
溱与洧,方涣涣兮。
士与女,方秉蕑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洧之外,洵吁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
暮春三月,杨柳依依,芳树绵绵蔓延河岸,柳絮漫天飞舞。豆蔻之年的香姬穿一身鹅黄色菱形花纹粗布曲裾,头上扎卯角髻,额头有细碎淡黄的额发,面容疏淡,一如涓涓洛水。
香姬是司巫门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巫女,每日里除了练习巫祝,便是在洛河边玩耍,饮食并不佳,香姬生得羸弱,然而岁月懵懂静好。
洛河水很清,洛河水很凉,洛河岸边的花很香,香姬每日饮洛河的水,香姬日日以洛河水沐浴,香姬熟悉洛河的每一滴水,熟悉洛河边上每一丛花朵。
姐姐们都说,其实,这是一条神奇的河。
放开一切,闭上眼,沿着洛河岸走下去,就能穿越时间。
香姬年纪太小,还不能参与正式的祓禊和舞雩,但是喜欢躲在洛河边的草丛里,看姐姐们穿着形制夸张的曲裾,头戴长翿,身上佩满缤纷的花环,在河岸或翩翩起舞,祭祀洛神,或于水中沐浴,祓除病诟。
每每看见姐姐们的衣袖高高扬起,花雨漫天飞舞,姐姐们无限妖娆的眼神在花雨和衣袂中若隐若现,躲在远处的香姬都会不由自主笑起来,心里幻想自己那个时候的样子,该是很耀眼的吧?
那时候,我要戴上花卉缤纷的香冠,再没有比香冠更美好的东西了。
香姬迷恋香冠,迷恋环佩,迷恋妖冶的色彩和馥郁的芬芳。很小的时候,香姬就开始学着自己做香冠,做兰佩了。只是香气和色彩终究是不持久,这让香姬很是惶惑,往往不得不在它们枯萎之前便慌乱地将它们丢在河里,让它们顺水漂走,如此便看不见枯萎,香姬便安心。
香姬跑到河边坐下,把脚浸泡在清凉的河水里,嘴里嚼着甜津津的槐花,含糊不清地哼着不记得从哪听来的野歌,一边为自己编香冠,香姬用稚嫩的双手采下河岸柔韧的柳枝作骨架,然后采撷杜若、兰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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