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妻子告诉我的。
妻在学校对面开了个小超市，每天晚上八点四十分下晚自习后，就有一些住校的寄宿生来买零食。生意忙时，络绎不绝。
有个小男孩下自习铃一响就气喘吁吁地奔来了，神情有些急迫地站在柜台边，却不买东西，不时地瞟一眼忙碌的妻子。下自习到熄灯就寝只有15分钟的时间，孩子们得抓紧挑选自己满意的食物。妻子也心无旁鹜，一双手不停地发着一个个小塑料袋给他们装食物，然后收五角、一块的零钱。另外，她还要用鹰一样的眼光越过小男孩的头顶，照看超市货架，防止有些小滑头拿了东西不付钱溜走。
短暂的拥挤和混乱过去了，妻子就问小男孩需要什么？小男孩摇摇头，犹豫了一阵，怯怯地说：“老板，今晚出的是什么波？是红波吗？”
妻忍不住笑起来，难怪学校老师说，学生中也有做庄写单买码的。或许这个小男孩就是一个小码民吧。今晚他赚了或者丢掉了这一周的生活费和零花钱。妻子看看墙上的挂钟，快九点钟了，特码已经出了。再看看小男孩，十一二岁，大约是七年级的学生。矮小的个子、单薄的骨架，脸色黄黄的，似乎有些营养不良。
“你问这个干什么？又不好生读书！”妻故意板着脸说。小男孩欲言又止，低着头，失望地离开。等他快走出店门了，妻子才说：“今晚出的是龙，5号，不是红波。”小男孩信任地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走得更快了，一下子就消失在灰暗的路灯里。
此后，每到六合彩公司出码的时间，小男孩就出现在超市里，静静地看着妻子忙完生意，把那些两角、五角的毛票丢在一个小脸盆里。等超市的小顾客们都快回寝室睡觉了，他才急切地问：“老板，今晚出的是什么号子？是红波吗？”
妻子说，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个小滑头呢，想混水摸鱼。
“下次你给我巧妙地盘问一下，看他是哪个班的。注意策略。学校正要抓个把典型呢。”我嘱咐妻说。因为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妻用食指重重地戳了一下我的额头，叹了口气说：“你是个混蛋老师。官僚主义。你以为是他是个小码民吗？NO，NO！”
“那他问红波绿波干什么？”我有些不解地说。
“开始我也这样认为，昨晚我才明白。”妻子幽幽地说，“他是怕他妈妈喝农药呀。他说他妈妈包红波包了十多期了，来学校的时候，他妈妈说如果再不出红波就喝农药死了算了，欠了写单人的钱已经还不起了。他要打个电话回去，怕妈妈死……”
我和妻都沉默了。
下晚自习后，我决定帮妻照看超市，当然更主要的是看看那个等待红波的小男孩。我甚至把手机也摆到了柜台上，准备让那个小男孩打电话回家。可是一连几晚都没有见到那个瘦小单薄的身影。我问妻子，是不是她杜撰了这个伤感的故事？妻子一边清点着脸盆里的毛票，一边说，你是老师，你在这儿他敢来问红波黑波吗？
一场秋雨，天和地都寒了许多。小超市门外的那棵梧桐树又扔下了一片片枯黄的叶子。一天，公路上缓缓地驶过一辆小农用车，矮矮的车厢里躺着一个用青蓝布盖着面容的人，旁边蹲着或站着几个神情凄恻的农民，有的在向车尾扔短短的鞭炮，有的在向空抛散着黄黄的纸钱。隐隐的哭泣声被离去的车子拉走了，一直要拉到那个伤心的家里去。路旁的人议论说，这个人喝了农药，刚抬到卫生院就死了。
我的心一颤，眼前浮现出那个不曾谋面的小男孩来——车厢里那个像一枚落叶一样躺着的人会不会是他的妈妈？
哦，又到周四开码的时间了，我也不知道今晚是不是红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