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凉如水，屋内寂寥难睡。晓风送凄凉，往事揪心碎。无寐，无寐，长夜泪洒衾被。
—题记

“我可真是个罪人，我可真是个罪人……”

寂寥的夜，在我的手心里流淌着。冰冷的惊奇！我的眼告诉我，视线内的视线外的，一片虚无。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唯有叹息…

夜只留下孤零零的一个我，半躺在冰冷的床上。冷风从窗棂里吹进来，吹动着桌上的百合。屋檐的水，跟着忧伤的旋律滴滴答答的。我揪着的半颗心仍痛苦的思索。紧咬着唇，反复的说着这句话给我的耳与心听。淡淡的口吻，似乎没有一丝的涟漪。然，我的心，却从不欺骗我。它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我真相：我的往事，我的痛。眼泪就再也矜持不住，像瀑布似的汹涌而来，晶莹的砸在我的心上。砸碎了盛满往事的酒杯。

闭上眼，往事如雪崩，坍驰而下。家乡原本也没什么可说的，无论是在抗战时期、文革时期、亦或是到了我出生的二十世纪末，怎一个穷字了得！但似乎又有必要说点什么聊以慰藉。家乡小得寒碜，生活作息也简单到可怕。鸡鸣则起，日落便归，百姓们半年忙来半年闲。袅袅炊烟朦胧了祖辈们的脸。似乎是古老的传统就应该依葫芦画瓢的延续下来。因此，浓郁的封建思想在人们的心里生根发芽。

我的家庭也是偌大荷塘的一隅。掌握整个家庭命脉的是古板吝啬祖父，是荷的根系。任劳任怨的祖母是挺拔的根茎，她经历着风吹雨打，像无私的蜡烛努力的不让这个贫穷的家庭被黑暗吞噬。遮天蔽日的荷叶是厚实的父亲。温柔的莲蓬则是我可爱的母亲。莲蓬里孕育出来肥嘟嘟的莲子就是我—整个家庭的希望。原以为幸福就这样浩浩荡荡的降临了。像斑驳的叶子毫无声响的投射出无限微光。

然而，磨难尤其眷恋贫穷的人们，它几度将我的家连根拔起。让我的家人惊慌失措到心力交瘁。祖母患上的眼部疾病，只需要动个手术便能恢复健康。然而手术费却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区区几十块钱就能把贫困交加的我们逼到窒息的境界。加上我突如其来的到来，哪里都得花钱。人可不是一张口那么简单，贫困的人家是真的认为全身上下都在消费。就是多呼吸了大自然的一口新鲜空气也便像剜了心头肉一般疼痛。也就是这样，祖母毫不犹豫选择了自杀来减轻家庭的负担。每每想起素未蒙面的祖母是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短暂的一生。内心便感到无比的酸楚，犹如秋天的落叶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样悲伤。早该明白幸福只是一条渐进线，可以无限的延伸，可以遥遥的望见，但不能与之触碰。孤立无援的我们唯有叹息…

我曾几次在心里想着，祖母默默向我们道别时心里一定是像我们一样撕心裂肺的痛着的。想必是哪个繁星点缀的夜晚。微风一阵阵吹在她发白的双鬓上，被子的温暖等着她，灶前的火炉等着她，美梦等着她呵。刚出生的孙女咿咿呀呀的等着她……世界上一切美妙的东西都在等着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她耳边呢喃：
“留下来，好不好？活着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她或许犹豫过几秒，但也只得含着泪独自朝黑暗去了。
“纵然世间如此美好，但我只想把幸福的机会留给我爱的人。”我无数次天真的在想：如果可以的话，情愿没来这世上的是我，而不是间接给祖母带来伤害。


亲爱的祖母啊：
您可知，清晨，说好陪你到老的丈夫看不到你的身影有多着急？
您可知，依赖你的儿子们再也听不到你的唠叨有多悲伤？
您可知，还没好好记住你的脸庞和你身上气息的孙女，长大后有多遗憾？
所有人为了你的不道而别感到惊慌失措，感到心力交瘁。你爱的人，在你离去后，疯狂嘶哑的呼喊你回来，哪怕是您能给大家一个赎罪的机会。哪怕是能让您的孙女能当着您的面郑重的叫您一声“祖母”而不是常常在别人的只言片语里寻找你的影子。我要告诉您我是多么羡慕别人有祖母的疼爱。而我只有叹息…叹息…为你瘦小的身躯而叹息…


日子开始凋零，梧桐花在你死的季节践踏的不堪入目。门前的美人蕉也耷拉的不像样，再也让人吮吸不出甜甜地花汁。雨不停地下，像独守空房的妇女，有流不完的泪。瓦房不堪其重，频繁的漏水。祖母，你若看到此情此景一定会忍不住叹息，再叹息。然而不止这些，你死后，家庭渐渐分崩离析，几个兄弟吵着分了家，自此以后我再也没吃过一个完整的年夜饭。还有就是要告诉您，你的丈夫也另娶了一个漂亮的女人搬了出去和她共同生活。也不知道你看了是否寒心。但我是真的已经寒透了心。你的子女仍然为了生活四处奔波，把很小的孙女放在外婆家养活。除夕对每个孩子来说是无比幸福的事情啊！然而对你孙女来说曾经就是噩梦，显得格格不入的她只能看着别人开心热烈庆祝，自己就像吞了冰块一样，冻的甚至连泪水也流不出来。也不知道告诉了您这些，你知晓后是有多悲痛。但，亲爱的祖母，我愿意陪着你一起叹息…再叹息…

凉风渐渐的把我吹醒，我开始看的见。视线内的，视线外的清晰明了起来。我看见，月亮从云端钻了出来，蔚蓝的天空到处都挂上了眨着眼睛的小天使们。微风的与水滴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传进我的耳朵里。桌上的百合花也送来阵阵清香。我的身体开始松弛，意识慢慢的模糊，我太累了……眼皮自主的合了起来。朦胧中我似乎看见：世界被妆成白茫茫的一片，瓦房上、树条上、宽阔的大道上、到处披上了晶莹剔透的大衣，有一个高大的男子稳稳的踩在在雪地上，肩上坐着一位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喊着：“爸爸，爸爸………”男子指着远处颓坯的坟墓语重心长的对女孩说：
“那就是祖母，你要记住了。”
我随着男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吓了一跳，惊奇的看见荒废的坟顶上飘出来一位衣衫蓝缕的老奶奶。然而，她眼神和蔼，充满着爱意，脸庞两颊爬满了岁月的沧桑，双鬓发白，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看上去非常的温暖。顿时我的眼眶湿润起来，堆积太多的泪。好想冲上去抱抱她瘦小的身躯。然而却猛然睁开眼，一切都变成了泡沫。顿时心里头失落的很，脑袋里面像硬塞了块大石头。只能对着黎明叹息…叹息…与桌上忧伤的百合一同叹息…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唯愿一切悲痛的、遗憾的、揪心的、都将化作灰尘随风而去，不留下任何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