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宁满肚子的不愿意打开房门。大吃一惊，早已摇摇欲坠的防盗门现在彻底地与门框分开了，斜依在一边。“房东太太！房东太太！”青宁尖叫起来：“看看你们的房子，怎么可以这样呢？我可是一分钱也没有少交过的。”
房东太太很快跑了出来，看了看门，有点奇怪青宁的大惊小怪。一年前青宁刚到此住时，这门已经快掉了，她当时并没有表示过不满。现在只不过发生了一件早晚要发生的事情而已。看来今天青宁的心情不好！房东先生紧跟着也出来了，他看了看门，很抱歉的说了很多客气的话。房东的女儿最后出来的，她也看出青宁的心情不好，在门前转了转进屋取了把锯子，又抗了梯子来。
“我先把这房檐上的树枝锯掉，等我哥回来了让他给你们装结实点。”小霞说着就顺着梯子爬上了房顶，用锯将从房顶伸出来的树枝慢慢锯去。
青宁看着小霞锯树，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她看到自己的房门整个地被这棵弯腰树怀抱着，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是那种在任何旅游景点都会被选来做拍照背景的漂亮。她惶惑起来，心情面对树变得平静。进屋的时候，小霞仍在锯树。屋内传来丈夫吹吐有秩的酣声。
有信在砖上。青宁看到信封上是一个很熟悉的名字。她突然想起自己曾写过一些东西放在房檐上过，难道被小霞发现了？
第一张纸是房东的儿子，那个粗悍的飞车手飞虎写的：我知道我曾经像白痴一样让你感到厌恶，看到你写的东西以后，才知道我比白痴更过份。我现在想说的是：我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完全是因为你。我看着你一步一步地从一个被这个城市排斥的人变为一个比我们本来属于这个城市的人更受到这个城市的欢迎的人。我一直以为人生就是快乐，永远的快乐就够了。我也一直感到很快乐。可是当你骂我弱智的时候，我突然被刺伤了，醒悟到自己的快乐是那么的悲俗。今天，我终于可以看着你，对你说，我也在努力。我的生命不再是可怜的。
第二张纸是房东太太写的：对不起，为我所做的一切！
第三张纸是房东的小姑子，那个一直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写的：我相信了你。我去寻找了。适合我的。我找到了。想请你吃饭。下午飞虎会去接你。
第四张纸是青春、漂亮，永远有人追求的小霞写的：我爱上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他也很有钱。但我相信我选择的还是爱情。因为你们的爱情打动了我。
第五张纸是青宁一年前写的，一直放在房檐下：我要杀人！我要杀飞虎。因为他的俗不可耐；我要杀房东太太。因为她的俗不可耐；我要杀房东小姑。因为她的俗不可耐！
飞虎在青宁的斜后方跟着她向餐厅走去，青宁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在经过门口时并没有拐进去，而是加快步伐一直向前走。她越走越快，感到一种很轻松愉快的冲动。飞虎醒过神来，追喊起来。当他追到青宁时，看到走在青宁前面的友子回过头来：“这么巧！你叫我？”飞虎看着女朋友欣喜的脸又看了看连头也没回，越走越远的青宁不知如何是好。
友子这时也看到了青宁，她笑了笑对飞虎说：“快追吧，她走的那么快，再不追就追不上了。”飞虎这才拔腿再追。他终于追上了青宁，说出了一切。可是青宁总是那样微微地笑着，看看他，转身走了。
“怕被看透还是渴望理解？”青宁听飞虎说话时，脑子里转的一直是这句话。耳边传来的一直是丈夫那吹吐有秩的酣声。

二
在飞虎对青宁说了那番肺腑之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青宁，她给丈夫留了足够他每天睡觉起来吃饱穿暖的费用。然后就失踪了。
飞虎去青宁的报社找过一次，报社说也一直没见过她了。飞虎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小霞和家里人都为飞虎的失魂落魄担心，可也没办法帮他。终于有一天，报社的一个大婶偷偷告诉他，青宁总是在晚上来这里送稿子，取资料。
晚上，飞虎蹲在报社外的拐角处，等待青宁。连着两天青宁一直没有露面。第三天晚上十点半的时候，飞虎听到远处有呕吐的声音，他十分肯定那是青宁。他冲过几个拐角后，看到青宁正爬在一处洗菜的地方呕吐不止。因为长时间呕吐，而显得有些痉挛的青宁，眼里满是被呛出来的眼泪。飞虎扶着她冰凉的手，慢慢地为她抚慰仍在抽搐的身体。
青宁的胃病是每天吃饭都凑合的结果。早点一般是没时间吃的，午饭常常是方便面或者烧饼就行了。晚饭吃的丰富一点，而且几乎每天熬到半夜时都吃夜宵。
飞虎陪着青宁回到她租住的另一间小阁楼里。房内只有纸、笔、资料、床。青宁喝了点热水，躺在了床上。她的脸色很暗，心情很沮丧。
“我的生活，就是将一件件被我喜爱的东西打的粉碎来让我看。”飞虎看到那叠稿纸的最上面一张上写着这样的话。
“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不要自己把自己碰碎。”
“我是一个忧郁的人，在现代这个社会是不喜欢我这样的人的。我改变环境从头做起，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开心快乐的女人。我受到了欢迎，可是我的心更加孤独了。”
“我恨他们，恨不得杀了他们。如果有一天我必须打碎自己。我一定要先杀了他们。”
“不，永远不要有那样的一天。永远、永远、、、”
飞虎曾经很看不起青宁。人长的瘦瘦小小，就像书上说的未来的美人：削肩。做事说话利索，反应灵敏，口才一流但是自不量力，清高，标准的工作狂。
飞虎从小除了学习不大好外什么都行。写毛笔字、画画、养鱼、听音乐、溜冰、弹吉它、剪纸、特别是唱歌最厉害。声音浑厚，标准的男中音。所以到了二十才高中毕业也情有可原的了。
青宁刚住到他家时，被他认为是比较不正常的那种人。除了工作她和丈夫没有任何爱好。就像两台机器一样，直到有一天，她的丈夫彻底地败下阵来，从那以后他每天只是尽量地睡觉，等待和迟早会败下阵来的妻子一起回老家。青宁没有任何改变，继续努力，她胜利了。于是屋里总传来丈夫那吹吐有秩的酣声。
飞虎在不知不觉中被青宁震了震，他开始想有些追求的生活是不是会有些不同？
他正式参加了飞车队。
飞虎看着斜倚在墙上的青宁，发现她一反往日的面目可憎的样子，居然有点像个无助的孩子。同一个人，仅仅因为自己看对方时的心情不同，便可以惊为天人或非常惨不忍睹。这不是因为岁月无情，无情的是人。
青宁双眼无神地望着空中，喃喃自语：重视过去，其实“她”是爱我的，为我哭过，为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