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蝶祭
我叫夕颜。夕颜是妈妈给我取的名儿。妈妈并非我生母,她姓高,人人都唤她高妈妈。?高妈妈年纪并不老,才四十挂零,白净的鹅蛋脸儿上常腻着笑。不过,坏就坏在她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儿,因含了笑而会微微向上飞起,有
我叫夕颜。夕颜是妈妈给我取的名儿。
妈妈并非我生母,她姓高,人人都唤她高妈妈。?
高妈妈年纪并不老,才四十挂零,白净的鹅蛋脸儿上常腻着笑。不过,坏就坏在她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儿,因含了笑而会微微向上飞起,有着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让人亲近不得。?
姐妹们都惧怕高妈妈,背地里常骂她是“骚母夜叉”。不过,我却从来不怕她。倚翠轩上上下下几十个姐妹,只有我敢差使唤丫头小桃给前院儿里招呼客人的她捎话儿:高妈妈,夕颜小姐……今儿身子不舒服……让您……让您去找别的姑娘……
小桃说这些话儿的时候,脸总会变得煞白煞白。然后一路小跑,回到我住的绣楼采月斋,拍着胸口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对我说:小姐,您以后千万儿别让我给高妈妈捎话儿去了。她那双眼,看着我像要吞了似的。
我“扑哧”一笑,倚在湘妃榻上斜睨她一眼:你就这点儿出息呀?平日那股机灵劲儿上哪去了?
每当我用这样的表情跟小桃说话儿时,她总会出了神儿似地凝视我良久,然后像是自语般,轻轻道:小姐,您真美!
我自然知道我是美的。若非因了我这身软玉温香的好皮囊,高妈妈会这般纵容我么??
是了。今儿是民国八年。这里就是北平八大胡同里最有名气的倚翠轩,而高妈妈,正是倚翠轩的老板娘,也就是民间百姓寻常所说的鸨母。
倚翠轩总共有三十五位姑娘,绮年芳华,端的是红肥绿瘦,螓首蛾眉。各有各的动人之处。
高妈妈痴爱花草,因此,姑娘们皆以花草为名。比如赤芍、玉芙、绿棠。
高妈妈曾对我说:百花之中唯有夕颜在夜间盛开,所以,汲取着月光精华的夕颜花儿才是最最美丽高华的。
对于名字,我从来无所谓。不像别的姐妹,会央高妈妈改个更好听的名儿。在倚翠轩,即使唤你为公主,又如何?还不照样儿过着“今日吴男怀里醉,明霄罗帐戏北汉”的日子。?
每日巳时,是我们倚翠轩繁华一天的开始。或者城里很多贪睡的人儿还未起身,这里已能闻得丝竹管乐之声了。
而身着两边叉开高至腿根儿的绸缎子旗袍的姑娘们,则扭着水蛇儿般的身子,在弥漫着胭脂水粉香的豪华厅堂内,娇声软语地招呼着客人,真真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可是,这些娇美笑容的背后,谁会付出半点儿真心呢?还不是为了哄得自己伺候的贵人,能在这一嬉一笑中多私塞些银票,或者珠宝,暗自儿攒下,待日后容色渐衰之时,好有个傍生后路。自然,也有些姐妹费尽思量想觅一恩客,能将自己赎出去,从此毋需日日在倚在不同男人的怀里,面上强颜欢笑,心里却流泪淌血。?
倚翠轩的姑娘多半儿来自贫苦人家。
每年,都有人贩子领着些儿良家女孩儿们来找高妈妈。
这些女孩儿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只有四五岁。然后,高妈妈便会将她们之中样貌俊俏的留下来,重金聘得城中名师,授以琴棋书画乃至闺房技巧,与如何取悦男人的种种本事儿,假以时日高炽艳旗,成为她的摇钱树聚宝盆。?
在倚翠轩,我只与木棉交好。
木棉原是长工之女。七岁那年,爹娘实在无力养活六个子女,于是她爹便把她卖给村里的富农当童养媳。可不到一年,因她公公押宝输了钱儿,遂将她卖给邻村一地主家当丫头,又经两次转手,被高妈妈买回倚翠轩。
木棉并无十分姿色,但却长得眉清目秀,颇有一番韵致。高妈妈喜她,只因她有一副妙音如珠的好嗓子,寻遍整个北平城也再找不出旁的人。
平日里闲来无事,我和姐妹们都爱听木棉唱歌儿。每每,当木棉那仿若天籁的歌声穿云破月般逶迤在倚翠轩时,我总会一遍遍地沉溺,只愿籍此忘了红尘烦恼,永永远远地溺在这样纯净的声音里,不再醒来。
但是,我如何也想不到,我最好的朋友,清倌儿木棉,竟会在她的开苞之夜,赤裸着身子,跳楼自尽了。?
那一日,我和几个姐妹刚从城中首富蒋五爷的宴席回来。五爷的轿车才将我们送到倚翠轩门口,便有龟奴压着声音对我说得这事儿:……不知还救得活不?流了好多的血……
心底仿佛传来丝帛碎裂的声音,未等龟奴把话儿话完,我便推开他匆匆往内院而去。还未走到木棉的绣楼,便隐约听得高妈妈喝斥的声音传来:动作利索点!别惊挠了别院的客人!
我一直记得,这一日是民国六年农历十一月初五,天出奇的冷,还下着绒绒细雪。我在深夜忽明忽暗的廊灯下,看见一拨儿人快速向我这边走来。
待得他们走近,我才看清,几个粗壮仆役,正在高妈妈的指使下拖着一个草席裹将起来的人,急急朝后山方向走去。
“哟,夕颜,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今儿可把五爷招呼好了?”高妈妈看见我,夸张地抬高了嗓门儿,谄笑着跟我说着话儿,一边儿暗暗递眼神给那些个仆役。
我不搭理她,只是垂目往她身下一瞧——只见破旧的草席里露出一大把凌乱长发,拖在雪地上,显得尤为触目。
这是倚翠轩的残酷规距,哪个姑娘若是得了暴病而死,或因旁的缘由死去后,都会被草席裹身,扔到郊外的乱坟岗去。
一念至此,心中忽地伶伶一激,我惊惧地睁大双眸,快步上前,张开双臂拦住那些仆役。“妈妈,这可是木棉?!”
“夕颜,快让开,这不干你事儿!”高妈妈不敢迎视我的目光,她拉开我,一边儿回头厉声道:你们这些猴儿崽子怎么在做事的?惊着了夕颜看我不把你们的皮儿撕了!
平素,看惯了高妈妈那副虚假嘴脸,也任得她去。然彼时,却不由一把厌烦之火自心底儿蹭蹭窜起。我冷冷瞥她一眼,一把甩开她,冲上前蹲下身子抱起那草席裹紧的人儿。仆役们见状不敢阻拦我,只是徒手在空气中做了个拉扯的动作,嗫嚅道:夕颜小姐……快走吧,别沾了死人的晦气儿。
我头也不回,只在唇齿间生生逼出两个字:走开!
“哎——夕颜——这——”高妈妈站在一边焦急顿足,却也不敢再上前儿拉我一下。?
昏暗灯光下,拨开草席中女子散乱在额前的发,那不是木棉又是谁?!我抱紧她,拿出丝帕儿轻轻擦净她惨白脸上未干的血迹,泪珠儿簌簌滚落:“木棉木棉,你这是何苦!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好好儿活下去吗?!”
蓦地,怀中木棉似乎动了一下儿。我赶紧抹去眼中的泪,将手指探到她鼻尖儿下,惊呼:妈妈,木棉还有气儿呢!
高妈妈平日里纵是贪婪凶悍,良心倒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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